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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散文

时间:07月28日 网络精选 散文 我要投稿

鲁迅散文(通用30篇)

  翻开那厚重的历史篇章,让我们一起探索鲁迅先生散文的独特魅力。那些文字犹如瑰宝,蕴含深意,值得我们反复品味与学习。让我们在阅读中找寻自我,也在学习中收获成长。现在,就请你打开那份范文文档,开始你的鲁迅散文之旅吧!

鲁迅的散文 篇1

  只要略有知觉的人就都知道:这回学生的请愿,是因为日本占据了辽吉,南京政府束手无策,单会去哀求国联,而国联却正和日本是一伙。读书呀,读书呀,不错,学生是应该读书的,但一面也要大人老爷们不至于葬送土地,这才能够安心读书。报上不是说过,东北大学逃散,冯庸大学逃散,日本兵看见学生模样的就枪毙吗?放下书包来请愿,真是已经可怜之至。不道国民政党政府却在十二月十八日通电各地军政当局文里,又加上他们捣毁机关,阻断交通,殴伤中委,拦劫汽车,横击路人及公务人员,私逮刑讯,社会秩序,悉被破坏的罪名,而且指出结果,说是友邦人士,莫名惊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

  好个友邦人士!日本帝国主义的兵队强占了辽吉,炮轰机关,他们不惊诧;阻断铁路,追炸客车,捕禁官吏,枪毙人民,他们不惊诧。中国国民政党治下的连年内战,空前水灾,卖儿救穷,砍头示众,秘密杀戮,电刑逼供,他们也不惊诧。在学生的请愿中有一点纷扰,他们就惊诧了!

  好个国民政党政府的友邦人士!是些什么东西!即使所举的罪状是真的罢,但这些事情,是无论那一个友邦也都有的,他们的维持他们的秩序的监狱,就撕掉了他们的文明的面具。摆什么惊诧的臭脸孔呢?

  可是友邦人士一惊诧,我们的国府就怕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好像失了东三省,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失了东三省谁也不响,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失了东三省只有几个学生上几篇呈文,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可以博得友邦人士的夸奖,永远国下去一样。

  几句电文,说得明白极了:怎样的党国,怎样的友邦。友邦要我们人民身受宰割,寂然无声,略有越轨,便加屠戮;党国是要我们遵从这友邦人士的希望,否则,他就要通电各地军政当局,即予紧急处置,不得于事后借口无法劝阻,敷衍塞责了!

  因为友邦人士是知道的:日兵无法劝阻,学生们怎会无法劝阻?每月一千八百万的军费,四百万的政费,作什么用的呀,军政当局呀?

  写此文后刚一天,就见二十一日《申报》登载南京专电云:考试院部员张以宽,盛传前日为学生架去重伤。兹据张自述,当时因车夫误会,为群众引至中大,旋出校回寓,并无受伤之事。至行政院某秘书被拉到中大,亦当时出来,更无失踪之事。而教育消息栏内,又记本埠一小部分学校赴京请愿学生死伤的确数,则云:中公死二人,伤三十人,复旦伤二人,复旦附中伤十人,东亚失踪一人(系女性),上中失踪一人,伤三人,文生氏死一人,伤五人可见学生并未如国府通电所说,将社会秩序,破坏无余,而国府则不但依然能够镇压,而且依然能够诬陷,杀戮。友邦人士,从此可以不必惊诧莫名,只请放心来瓜分就是了。

鲁迅散文解读 篇2

  (一)、从《朝花夕拾》、《野草》看鲁迅散文特色

  一、思想的自由驰骋:

  有温馨怀旧的回忆,有严格的自我解剖,有对社会的批判,也有对人性的呼唤,有对国民性的深刻剖析,也有对韧的战斗精神的颂扬,

  二、内容的自由驰骋

  读鲁迅的《朝花夕拾》,你就像走进一个丰富的知识之林,科学的道理、历史的知识、生活的掌故、故事、神话、传说……无所不包,古今中外,无所不谈。既然是“散文”,那就散一些吧。鲁迅当年曾对读到《朝花夕拾》初稿的青年说过,要锻炼着撒开手,只要抓紧辔头,就不怕放野马,过于拘谨,要防止走上小摆设的道路。要知道:战战兢兢地抓住马鬃,亦步亦趋地蝺蝺而行,生怕离开划定的轨道一步,这样的“走马”是不会给人以任何美感的;只有在天边的原野上,撒开蹄子自由地飞奔,这样的“奔马”,才会给人以壮美,要写好散文就学习鲁迅,放开手,飞奔吧!

  三、艺术创作上的真善美

  鲁迅的散文则同他的所有其他作品一样,把真实放在第一位,拒绝任何粉饰和安慰,拒绝给现实涂上一层诗意而自我麻醉。

  “无私才能无畏”——鲁迅之所以能够无畏地解剖自己,就是因为他“无私”,他的真诚向善,这是他的散文真善美的体现。

  四、强烈的人文主义精神

  翻开《朝花夕拾》,顺着次序,从《阿长与山海经》到《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到《父亲的病》、《琐记》,再到《藤野先生》,最后到《范爱农》,处处都洋溢着人文主义精神。对长妈妈的怀念,对闰土父亲的回忆,对藤野先生的尊敬感激所有的这些,我们追随着鲁迅的回忆,看到了两个字“人本”。

  二、《朝花夕拾》解读新探

  (一)《朝花夕拾》特色:散文集《朝花夕拾》,原题《旧事重提》。此时鲁迅已由彷徨的启蒙者姿态转变为明朗的战士姿态,因而,对于童年、青少年时期的回顾之中,也多了明朗、纯真、亲切的情味,境界也显得开阔。《朝花夕拾》侧重于世态人情的描画,既侧重于生机盎然的自然情境与满含生趣的少年行动的

  真切忆述,又侧重于带着宽厚的亲情刻画活生生的人物。作者没有生硬的用道德家的视角写他们,而是以感情带动回忆的笔。相形之下,其中对旧日生活中枯燥、荒谬、愚妄的世相的不满,则显得并不突出。旧日的美与爱,既可看作是鲁迅思想苦闷时的精神避难所,也可视为 “为现在抗争”的疲累身心的憩园。

  (二)鲁迅《朝花夕拾》与冰心“童年回忆式”散文的比较

  鲁迅的《朝花夕拾》是成人的视角与儿童视角结合的产物,时而用成人的口吻大发议论,时而又摆脱成年人的思维,跳回孩子的眼光来描绘童年的风物。冰心关于童年的回忆性散文则多为单纯地以成年后的心态,满怀深情地去描摹幼时的见闻,透出纯洁的爱与温情。

  拓展

  如何解读鲁迅的文章?

  鲁迅杂文以“文明批判和社会批评”为主要思想内容,由此构成鲁迅杂文的两个思想特色:批判性(战斗性)和深刻性。

  批判性(战斗性):对封建旧文明旧道德的批判,是鲁迅杂文的一个主要内容,如批判封建父权主义、夫权主义、妇女节烈观,封建等级观念等。后期杂文增加了批判资本主义文明,批判半殖民地都市畸形文明等方面内容。暴露和批判国民劣根性,也是鲁迅杂文的重要内容,对卑怯、惰性、保守、巧滑等国民性作了深刻的剖析。社会批评的内容更为广泛,社会的`一切黑暗丑恶,统治者的凶残,帮闲文人的无耻,帝国主义侵略阴谋和罪行,鲁迅杂文都予以猛烈抨击。中国封建统治几千年,近代又受到帝国主义的各种侵略,破旧才能立新,批判封建旧文明和半殖民地文明,使人们的思想从中解放出来,才能出现新人新思想新道德,民族才能得到新生。这种批判,具有战斗的现实意义。

  深刻性:由于鲁迅对中国历史、中国文化有深刻了解,对社会各个方面有深刻研究,因此,他的杂文无论是对封建主义的批判或是对国民性的剖析,以及对各种问题的论述,都极其深刻,富有辩证哲理。例如,他在《灯下漫笔》中揭露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的循环,这是从人民的社会地位和心理对中国历史所作出的本质性论断。他揭露以等级制度为核心的封建旧文明是“安排给阔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席”,被“吃”的是弱者、妇女、儿童,这是对封建旧文明旧道德的本质性的揭露批判,都是何等深刻。在《看镜有感》和《拿来主义》中,他批判封建闭关主义,论述国家民族应对世界采取开放态度,以及开放的意义和方法等,见解何等精辟,即使是在改革开放的今天读来,也具有巨大的启示、指导意义。

鲁迅散文《空谈》 篇3

  请愿的事,我一向就不以为然的,但并非因为怕有三月十八日那样的惨杀。那样的惨杀,我实在没有梦想到,虽然我向来常以“刀笔吏”的意思来窥测我们中国人。我只知道他们麻木,没有良心,不足与言,而况是请愿,而况又是徒手,却没有料到有这么阴毒与凶残。能逆料的,大概只有段祺瑞,贾德耀,章士钊和他们的同类罢。四十七个男女青年的生命,完全是被骗去的,简直是诱杀。

  有些东西——我称之为什么呢,我想不出——说:群众领袖应负道义上的责任。这些东西仿佛就承认了对徒手群众应该开枪,执政府前原是“死地”,死者就如自投罗网一般。群众领袖本没有和段祺瑞等辈心心相印,也未曾互相钩通,怎么能够料到这阴险的辣手。这样的辣手,只要略有人气者,是万万豫想不到的。

  我以为倘要锻炼群众领袖的错处,只有两点:一是还以请愿为有用;二是将对手看得太好了。

  

  但以上也仍然是事后的话。我想,当这事实没有发生以前,恐怕谁也不会料到要演这般的惨剧,至多,也不过获得照例的徒劳罢了。只有有学问的聪明人能够先料到,承认凡请愿就是送死。

  陈源教授的《闲话》说:“我们要是劝告女志士们,以后少加入群众运动,她们一定要说我们轻视她们,所以我们也不敢来多嘴。可是对于未成年的男女孩童,我们不能不希望他们以后不再参加任何运动。”(《现代评论》六十八 为什么呢?因为参加各种运动,是甚至于像这次一样,要“冒枪林弹雨的险,受践踏死伤之苦”的。

  这次用了四十七条性命,只购得一种见识:本国的执政府前是“枪林弹雨”的地方,要去送死,应该待到成年,出于自愿的才是。

  我以为“女志士”和“未成年的男女孩童”,参加学校运动会,大概倒还不至于有很大的危险的。至于“枪林弹雨”中的请愿,则虽是成年的男志士们,也应该切切记住,从此罢休!

  看现在竟如何。不过多了几篇诗文,多了若干谈助。几个名人和什么当局者在接洽葬地,由大请愿改为小请愿了。埋葬自然是最妥当的收场。然而很奇怪,仿佛这四十七个死者,是因为怕老来死后无处埋葬,特来挣一点官地似的。万生园多么近,而四烈士坟前还有三块墓碑不镌一字,更何况僻远如圆明园。

  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

    三

  改革自然常不免于流血,但流血非即等于改革。血的应用,正如金钱一般,吝啬固然是不行的,浪费也大大的失算。我对于这回的牺牲者,非常觉得哀伤。

  但愿这样的请愿,从此停止就好。

  请愿虽然是无论那一国度里常有的事,不至于死的事,但我们已经知道中国是例外,除非你能将“枪林弹雨”消除。正规的战法,也必须对手是英雄才适用。汉末总算还是人心很古的时候罢,恕我引一个小说上的典故:许褚赤体上阵,也就很中了好几箭。而金圣叹还笑他道:“谁叫你赤膊?”

  至于现在似的发明了许多火器的时代,交兵就都用壕堑战。这并非吝惜生命,乃是不肯虚掷生命,因为战士的生命是宝贵的。在战士不多的地方,这生命就愈宝贵。所谓宝贵者,并非“珍藏于家”,乃是要以小本钱换得极大的利息,至少,也必须卖买相当。以血的洪流淹死一个敌人,以同胞的尸体填满一个缺陷,已经是陈腐的话了。从最新的战术的眼光看起来,这是多么大的损失。

  这回死者的遗给后来的功德,是在撕去了许多东西的人相,露出那出于意料之外的阴毒的心,教给继续战斗者以别种方法的战斗。

  四月二日。

  解读

  鲁迅先生是清醒的,经历了这一场惨案,在悼念和愤怒之外,他已经开始反思。面对惨痛的现实,激烈的情感是可贵的;但是建立在深沉的感情之上的理智的思索,更为可贵。牺牲者的鲜血,是应该擦亮活着的人的眼睛,使他们将现实看得更清楚的。更何况,鲜血之外,闲话家们在轻描淡写地说风凉话:牺牲者们是“自蹈死地”?参见《华盖集续编死地》 。对他们来说,爱国群众的牺牲,不过是增加一点谈资;他们向死难者的尸体投去嘲讽和轻视的`目光,然后继续喝他们的茶。

  反动政府残害生命,而闲话家漠视生命,但战斗者自己,却应该珍惜生命。鲁迅先生说“但愿这样的请愿从此停止”,与闲话家截然不同的地方,正在于他言论的出发点。他是为的战斗者们自身而作这样的劝告,在“不赞成”下,蕴藏的是他对于战斗者生命的珍惜和爱护。假若一再重复徒劳的牺牲,得益的是敌人,得意的则是在一旁的闲话家们。

  他不赞成请愿,是希望减少志士的流血,能够更有效的战斗;牺牲并非为了浪费生命,而是将生命换得更大更珍贵的胜利,因为战斗者自己也应该知道,也惟有战斗者自己能知道;反抗与战斗的目的,最终是为了“人”,为了社会的大多数人,也包括战斗者们自己的和平与幸福。

鲁迅散文 篇4

  从鲁迅“出道”开始,对他的评价一直褒贬不一。直至当代,对鲁迅的认识才趋于一致。无可否认,鲁迅对当代文学的贡献是无人能及的,他对文化转型的认识至今仍有现实意义。当然,以我的身份和学识来说,对鲁迅的.评价难免会有失偏颇,我只是想谈一谈有关鲁迅的看法。

  首先,我对鲁迅的才华很是钦佩,无论是象征还是反讽都用得恰到好处,在第一次读《药》的时候,我为我看出“夏瑜”所暗指的应该是“秋瑾”而感到欣喜不已,就好像是有了什么大的发现,后来看了讲解之后,才知道如“华夏”“像包子的坟墓”等等各有各的象征意义,才知道什么叫做醍醐灌顶。在我看过所有名家作品中,鲁迅是把写作技巧运用地最不露痕迹的。写作技巧很多人都会用,但很多人用起来像是在“炫富”,如贵妇一般高高地举起了手只是让人看她镶了钻石的手表,而不是真的想要看看时间,我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手表”也就失去了本身的价值。

  其次,从鲁迅的作品中所体现的情感而言,他总是给我们伟大民族的国民以沉重一击,他像是所有中国人的债权人,所有中国人都是欠了他的。在他众多杂文中总是对中国人冷嘲热讽。但鲁迅为什么如此看待他的同胞呢?可能就是因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鲁迅说自己“没有私敌,只有公仇”,大概就是此意了,鲁迅应该算得上是“真的勇士”了。

  就这两个方面而言,我觉得有八个字足以形容鲁迅:才华横溢,一身正气。鲁迅也不辱没这几个字。

  此外,还有一些题外话,有些所谓的专家提议(好像现已有所实行了)把鲁迅的作品从中学课本中删减,说是晦涩难懂。但就我和我的同学而言,还是比较愿意读晦涩难懂的鲁迅的,我想那些专家是不是妄度了我们的心意,还是想哗一回众,取一回宠?或许是我妄度了那些专家的心意?

鲁迅散文 篇5

  只要略有知觉的人就都知道:这回学生的请愿②,是因为日本占据了辽吉,南京政府束手无策,单会去哀求国联,③而国联却正和日本是一伙。读书呀,读书呀,不错,学生是应该读书的,但一面也要大人老爷们不至于葬送土地,这才能够安心读书。报上不是说过,东北大学逃散,冯庸大学④逃散,日本兵看见学生模样的就枪毙吗?放下书包来请愿,真是已经可怜之至。不道国民政府却在十二月十八日通电各地军政当局文里,又加上他们“捣毁机关,阻断交通,殴伤中委,拦劫汽车,横击路人及公务人员,私逮刑讯,社会秩序,悉被破坏”的罪名,而且指出结果,说是“友邦人士,莫名惊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

  好个“友邦人士”!日本帝国主义的兵队强占了辽吉,炮轰机关,他们不惊诧;阻断铁路,追炸客车,捕禁官吏,枪毙人民,他们不惊诧。中国国*党治下的连年内战,空前水灾,卖儿救穷,砍头示众,秘密杀戮,电刑逼供,他们也不惊诧。在学生的请愿中有一点纷扰,他们就惊诧了!

  好个国民政府的“友邦人士”!是些什么东西!即使所举的罪状是真的罢,但这些事情,是无论那一个“友邦”也都有的,他们的维持他们的“秩序”的监狱,就撕掉了他们的“文明”的面具。摆什么“惊诧”的臭脸孔呢?

  可是“友邦人士”一惊诧,我们的国府就怕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好像失了东三省,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失了东三省谁也不响,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失了东三省只有几个学生上几篇“呈文”,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可以博得“友邦人士”的夸奖,永远“国”下去一样。

  几句电文,说得明白极了:怎样的党国,怎样的“友邦”。“友邦”要我们人民身受宰割,寂然无声,略有“越轨”,便加屠戮;党国是要我们遵从这“友邦人士”的希望,否则,他就要“通电各地军政当局”,“即予紧急处置,不得于事后借口无法劝阻,敷衍塞责”了!

  因为“友邦人士”是知道的:日兵“无法劝阻”,学生们怎会“无法劝阻”?每月一千八百万的军费,四百万的政费,作什么用的呀,“军政当局”呀?

  写此文后刚一天,就见二十一日《申报》登载南京专电云:“考试院部员张以宽,盛传前日为学生架去重伤。兹据张自述,当时因车夫误会,为群众引至中大 ⑤,旋出校回寓,并无受伤之事。至行政院某秘书被拉到中大,亦当时出来,更无失踪之事。”而“教育消息”栏内,又记本埠一小部分学校赴京请愿学生死伤的确数,则云:“中公死二人,伤三十人,复旦伤二人,复旦附中伤十人,东亚失踪一人(系女性),上中失踪一人,伤三人,文生氏⑥死一人,伤五人……”可见学生并未如国府通电所说,将“社会秩序,破坏无余”,而国府则不但依然能够镇压,而且依然能够诬陷,杀戮。“友邦人士”,从此可以不必“惊诧莫名”,只请放心来瓜分就是了。

  坚壁清野主义

  新近,我在中国社会上发现了几样主义。其一,是坚壁清野主义。

  “坚壁清野”②是兵家言,兵家非我的素业,所以这话不是从兵家得来,乃是从别的书上看来,或社会上听来的。听说这回的欧洲战争时最要紧的是壕堑战,那么,虽现在也还使用着这战法——坚壁。至于清野,世界史上就有着有趣的事例:相传十九世纪初拿破仑进攻俄国,到了墨斯科时,俄人便大发挥其清野手段,同时在这地方纵火,将生活所需的东西烧个干净,请拿破仑和他的雄兵猛将在空城里吸西北风。吸不到一个月,他们便退走了。

  中国虽说是儒教国,年年祭孔;“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丘未之学也。”③但上上下下却都使用着这兵法;引导我看出来的'是本月的报纸上的一条新闻。据说,教育当局因为公共娱乐场中常常发生有伤风化情事,所以令行各校,禁止女学生往游艺场和公园,并通知女主家属,协同禁止。④自然,我并不深知这事是否确实;更未见明令的原文;也不明白教育当局之意,是因为娱乐场中的“有伤风化”情事,即从女生发生,所以不许其去,还是只要女生不去,别人也不发生,抑或即使发生,也就管他妈的了。

  或者后一种的推测庶几近之。我们的古哲和今贤,虽然满口“正本清源”,“澄清天下”,但大概是有口无心的,“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所以结果是:收起来。第一,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想专以“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第二,是器宇只有这么大,实在并没有“澄清天下”之才,正如富翁唯一的经济法,只有将钱埋在自己的地下一样。古圣人所教的“慢藏诲盗,冶容诲淫”⑤,就是说子女玉帛的处理方法,是应该坚壁清野的。

  其实这种方法,中国早就奉行的了,我所到过的地方,除北京外,一路大抵只看见男人和卖力气的女人,很少见所谓上流妇女。但我先在此声明,我之不满于这种现象者,并非因为预备遍历中国,去窃窥一切太太小姐们;我并没有积下一文川资,就是最确的证据。今年是“流言”鼎盛时代,稍一不慎,《现代评论》上就会弯弯曲曲地登出来的,所以特地先行预告。至于一到名儒,则家里的男女也不给容易见面,霍渭崖的《家训》⑥里,就有那非常麻烦的分隔男女的房子构造图。似乎有志于圣贤者,便是自己的家里也应该看作游艺场和公园;现在究竟是二十世纪,而且有“少负不羁之名,长习自由之说”的教育总长⑦,实在宽大得远了。

  北京倒是不大禁锢妇女,走在外面,也不很加侮蔑的地方,但这和我们的古哲和今贤之意相左,或者这种风气,倒是满洲人输入的罢。满洲人曾经做过我们的 “圣上”,那习俗也应该遵从的。然而我想,现在却也并非排满,如民元之剪辫子,乃是老脾气复发了,只要看旧历过年的放鞭爆,就日见其多。可惜不再出一个魏忠贤⑧来试验试验我们,看可有人去作干儿,并将他配享孔庙。

  要风化好,是在解放人性,普及教育,尤其是性教育,这正是教育者所当为之事,“收起来”却是管牢监的禁卒哥哥的专门。况且社会上的事不比牢监那样简单,修了长城,胡人仍然源源而至,深沟高垒,都没有用处的。未有游艺场和公园以前,闺秀不出门,小家女也逛庙会,看祭赛,谁能说“有伤风化”情事,比高门大族为多呢?

  总之,社会不改良,“收起来”便无用,以“收起来”为改良社会的手段,是坐了津浦车往奉天。这道理很浅显:壁虽坚固,也会冲倒的。兵匪的“绑急票”⑨,抢妇女,于风化何如?没有知道呢,还是知而不能言,不敢言呢?倒是歌功颂德的!

  其实,“坚壁清野”虽然是兵家的一法,但这究竟是退守,不是进攻。或者就因为这一点,适与一般人的退婴主义相称,于是见得志同道合的罢。但在兵事上,是别有所待的,待援军的到来,或敌军的引退;倘单是困守孤城,那结果就只有灭亡,教育上的“坚壁清野”法,所待的是什么呢?照历来的女教来推测,所待的只有一件事:死。

  天下太平或还能苟安时候,所谓男子者俨然地教贞顺,说幽娴,“内言不出于阔”,“男女授受不亲”⑩。好!都听你,外事就拜托足下罢。但是天下弄得鼎沸,暴力袭来了,足下将何以见教呢?曰:做烈妇呀!

  宋以来,对付妇女的方法,只有这一个,直到现在,还是这一个。

  如果这女教当真大行,则我们中国历来多少内乱,多少外患,兵燹频仍,妇女不是死尽了么?不,也有幸免的,也有不死的,易代之际,就和男人一同降伏,做奴才。于是生育子孙,祖宗的香火幸而不断,但到现在还很有带着奴气的人物,大概也就是这个流弊罢。“有利必有弊”,是十口相传,大家都知道的。

  但似乎除此之外,儒者,名臣,富翁,武人,阔人以至小百姓,都想不出什么善法来,因此还只得奉这为至宝。更昏庸的,便以为只要意见和这些歧异者,就是土匪了。和官相反的是匪,也正是当然的事。但最近,孙美瑶据守抱犊崮,其实倒是“坚壁”,至于“清野”的通品,则我要推举张献忠。

  连土匪也有坚壁清野主义,中国的妇女实在已没有解放的路;听说现在的乡民,于兵匪也已经辨别不清了。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①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一月上海《新女性》月刊创刊号。

  ②“坚壁清野” 语见《三国志?魏书?荀蔼传》。

  ③“俎豆之事”等语,见《论语?卫灵公》(原文无“丘”字)。是孔丘回答卫灵公的话。俎、豆,古代礼器。

  ④关于禁止女生往娱乐场的新闻,见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十四日北京《京报》:“教部昨饬京师学务局,谓据各处报告,正阳门外香厂路城南游艺园,及城内东安市场中央公园北海公园等处,迭次发生有伤风化情事。各女学校学生游逛,亟应取缔。特由该局通知各级女学校,禁止游行各娱乐场,并由校通知各女生家长知照云。”

鲁迅散文《社戏》 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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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戏

  我在倒数上去的二十年中,只看过两回中国戏,前十年是绝不看,因为没有看戏的意思和机会,那两回全在后十年,然而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就走了。

  第一回是民国元年我初到北京的时候,当时一个朋友对我说,北京戏最好,你不去见见世面么?我想,看戏是有味的,而况在北京呢。于是都兴致勃勃的跑到什么园,戏文已经开场了,在外面也早听到冬冬地响。我们挨进门,几个红的绿的在我的眼前一闪烁,便又看见戏台下满是许多头,再定神四面看,却见中间也还有几个空座,,挤过去要坐时,又有人对我发议论,我因为耳朵已经喤的响着了,用了心,才听到他是说“有人,不行!”

  我们退到后面,一个辫子很光的却来领我们到了侧面,指出一个地位来。这所谓地位者,原来是一条长凳,然而他那坐板比我的上腿要狭到四分之三,他的脚比我的下腿要长过三分之二。我先是没有爬上去的勇气,接着便联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的毛骨悚然的走出了。

  走了许多路,忽听得我的朋友的声音道,“究竟怎的?”我回过脸去,原来他也被我带出来了。他很诧异的说,“怎么总是走,不答应?”我说,“朋友,对不起,我耳朵只在冬冬喤喤的响,并没有听到你的话。”

  后来我每一想到,便很以为奇怪,似乎这戏太不好,——否则便是我近来在戏台下不适于生存了。

  第二回忘记了那一年,总之是募集湖北水灾捐而谭叫天⑵还没有死。捐法是两元钱买一张戏票,可以到第一舞台去看戏,扮演的多是名角,其一就是小叫天。我买了一张票,本是对于劝募人聊以塞责的,然而似乎又有好事家乘机对我说了些叫天不可不看的大法要了。我于是忘了前几年的冬冬喤喤之灾,竟到第一舞台去了,但大约一半也因为重价购来的宝票,总得使用了才舒服。我打听得叫天出台是迟的,而第一舞台却是新式构造,用不着争座位,便放了心,延宕到九点钟才去,谁料照例,人都满了,连立足也难,我只得挤在远处的人丛中看一个老旦在台上唱。那老旦嘴边插着两个点火的纸捻子,旁边有一个鬼卒,我费尽思量,才疑心他或者是目连⑶的母亲,因为后来又出来了一个和尚。然而我又不知道那名角是谁,就去问挤小在我的左边的一位胖绅士。他很看不起似的斜瞥了我一眼,说道,“龚云甫⑷!”我深愧浅陋而且粗疏,脸上一热,同时脑里也制出了决不再问的定章,于是看小旦唱,看花旦唱,看老生唱,看不知什么角色唱,看一大班人乱打,看两三个人互打,从九点多到十点,从十点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然而叫天竟还没有来。

  我向来没有这样忍耐的等待过什么事物,而况这身边的胖绅士的吁吁的喘气,这台上的冬冬喤喤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加之以十二点,忽而使我省误到在这里不适于生存了。我同时便机械的拧转身子,用力往外只一挤,觉得背后便已满满的,大约那弹性的胖绅士早在我的空处胖开了他的右半身了。我后无回路,自然挤而又挤2,终于出了大门。街上除了专等看客的车辆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大门口却还有十几个人昂着头看戏目,别有一堆人站着并不看什么,我想:他们大概是看散戏之后出来的女人们的,而叫天却还没有来……

  然而夜气很清爽,真所谓“沁人心脾”,我在北京遇着这样的好空气,仿佛这是第一遭了。

  这一夜,就是我对于中国戏告了别的一夜,此后再没有想到他,即使偶而经过戏园,我们也漠不相关,精神上早已一在天之南一在地之北了。

  但是前几天,我忽在无意之中看到一本日本文的书,可惜忘记了书名和著者,总之是关于中国戏的。其中有一篇,大意仿佛说,中国戏是大敲,大叫,大跳,使看客头昏脑眩,很不适于剧场,但若在野外散漫的所在,远远的看起来,也自有他的风致。我当时觉着这正是说了在我意中而未曾想到的话,因为我确记得在野外看过很好的戏,到北京以后的连进两回戏园去,也许还是受了那时的影响哩。可惜我不知道怎么一来,竟将书名忘却了。

  至于我看好戏的时候,却实在已经是“远哉遥遥”的了,其时恐怕我还不过十一二岁。我们鲁镇的习惯,本来是凡有出嫁的女儿,倘自己还未当家,夏间便大抵回到母家去消夏。那时我的祖母虽然还康建,但母亲也已分担了些家务,所以夏期便不能多日的归省了,只得在扫墓完毕之后,抽空去住几天,这时我便每年跟了我的母亲住在外祖母的家里。那地方叫平桥村,是一个离海边不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住户不满三十家,都种田,打鱼,只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但在我是乐土:因为我在这里不但得到优待,又可以免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⑸了。和我一同玩的是许多小朋友,因为有了远客,他们也都从父母那里得了减少工作的许可,伴我来游戏。在小村里,一家的客,几乎也就是公共的。我们年纪都相仿,但论起行辈来,却至少是叔子,有几个还是太公,因为他们合村都同姓,是本家。然而我们是朋友,即使偶而吵闹起来,打了太公,一村的老老少少,也决没有一个会想出“犯上”这两个字来,而他们也百分之九十九不识字。

  我们每天的事情大概是掘蚯蚓,掘来穿在铜丝做的小钩上,伏在河沿上去钓虾。虾是水世界里的呆子,决不惮用了自己的两个钳捧着钩尖送到嘴里去的,所以不半天便可以钓到一大碗。这虾照例是归我吃的。其次便是一同去放牛,但或者因为高等动物了的缘故罢,黄牛水牛都欺生,敢于欺侮我,因此我也总不敢走近身,只好远远地跟着,站着。这时候,小朋友们便不再原谅我会读“秩秩斯干”,却全都嘲笑起来了。

  至于我在那里所第一盼望的,却在到赵庄去看戏。赵庄是离平桥村五里的较大的村庄;平桥村太小,自己演不起戏,每年总付给赵庄多少钱,算作合做的。当时我并不想到他们为什么年年要演戏。现在想,那或者是春赛,是社戏⑹了。

  就在我十一二岁时候的这一年,这日期也看看等到了。不料这一年真可惜,在早上就叫不到船。平桥村只有一只早出晚归的航船是大船,决没有留用的道理。其余的都是小船,不合用;央人到邻村去问,也没有,早都给别人定下了。外祖母很气恼,怪家里的人不早定,絮叨起来。母亲便宽慰伊,说我们鲁镇的戏比小村里的好得多,一年看几回,今天就算了。只有我急得要哭,母亲却竭力的嘱咐我,说万不能装模装样,怕又招外祖母生气,又不准和别人一同去,说是怕外祖母要担心。

  总之,是完了。到下午,我的朋友都去了,戏已经开场了,我似乎听到锣鼓的声音,而且知道他们在戏台下买豆浆喝。

  这一天我不钓虾,东西也少吃。母亲很为难,没有法子想。到晚饭时候,外祖母也终于觉察了,并且说我应当不高兴,他们太怠慢,是待客的礼数里从来没有的。吃饭之后,看过戏的少年们也都聚拢来了,高高兴兴的来讲戏。只有我不开口;他们都叹息而且表同情。忽然间,一个最聪明的双喜大悟似的提议了,他说,“大船?八叔的航船不是回来了么?”十几个别的少年也大悟,立刻撺掇起来,说可以坐了这航船和我一同去。我高兴了。然而外祖母又怕都是孩子,不可靠;母亲又说是若叫大人一同去,他们白天全有工作,要他熬夜,是不合情理的。在这迟疑之中,双喜可又看出底细来了,便又大声的说道,“我写包票!船又大;迅哥儿向来不乱跑;我们又都是识水性的!”

  诚然!这十多个少年,委实没有一个不会凫水的,而且两三个还是弄潮的好手。

  外祖母和母亲也相信,便不再驳回,都微笑了。我们立刻一哄的出了门。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身体也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一出门,便望见月

  下的平桥内泊着一只白篷的航船,大家跳下船,双喜拔前篙,阿发拔后篙,年幼的都陪我坐在舱中,较大的聚在船尾。母亲送出来吩咐“要小心”的时候,我们已经点开船,在桥石上一磕,退后几尺,即又上前出了桥。于是架起两支橹,一支两人,一里一换,有说笑的,有嚷的,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左右都是碧绿的豆麦田地的河流中,飞一般径向赵庄前进了。

  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的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他们换了四回手,渐望见依稀的赵庄,而且似乎听到歌吹了,还有几点火,料想便是戏台,但或者也许是渔火。

  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那火接近了,果然是渔火;我才记得先前望见的也不是赵庄。那是正对船头的一丛松柏林,我去年也曾经去游玩过,还看见破的石马倒在地下,一个石羊蹲在草里呢。过了那林,船便弯进了叉港,于是赵庄便真在眼前了。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庄外临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戏台,模胡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画上见过的仙境,就在这里出现了。这时船走得更快,不多时,在台上显出人物来,红红绿绿的动,近台的河里一望乌黑的是看戏的人家的船篷。

  “近台没有什么空了,我们远远的看罢。”阿发说。

  这时船慢了,不久就到,果然近不得台旁,大家只能下了篙,比那正对戏台的神棚还要远。其实我们这白篷的航船,本也不愿意和乌篷的船在一处,而况没有空地呢……

  在停船的匆忙中,看见台上有一个黑的长胡子的背上插着四张旗,捏着长枪,和一群赤膊的人正打仗。双喜说,那就是有名的铁头老生,能连翻八十四个筋斗,他日里亲自数过的。

  我们便都挤在船头上看打仗,但那铁头老生却又并不翻筋斗,只有几个赤膊的人翻,翻了一阵,都进去了,接着走出一个小旦来,咿咿呀呀的唱。双喜说,“晚上看客少,铁头老生也懈了,谁肯显本领给白地看呢?”我相信这话对,因为其时台下已经不很有人,乡下人为了明天的工作,熬不得夜,早都睡觉去了,疏疏朗朗的站着的不过是几十个本村和邻村的闲汉。乌篷船里的那些土财主的家眷固然在,然而他们也不在乎看戏,多半是专到戏台下来吃糕饼水果和瓜子的。所以简直可以算白地。

  然而我的意思却也并不在乎看翻筋斗。我最愿意看的是一个人蒙了白布,两手在头上捧着一支棒似的蛇头的蛇精,其次是套了黄布衣跳老虎。但是等了许多时都不见,小旦虽然进去了,立刻又出来了一个很老的小生。我有些疲倦了,托桂生买豆浆去。他去了一刻,回来说,“没有。卖豆浆的聋子也回去了。日里倒有,我还喝了两碗呢。现在去舀一瓢水来给你喝罢。”

  我不喝水,支撑着仍然看,也说不出见了些什么,只觉得戏子的脸都渐渐的有些稀奇了,那五官渐不明显,似乎融成一片的再没有什么高低。年纪小的几个多打呵欠了,大的也各管自己谈话。忽而一个红衫的小丑被绑在台柱子上,给一个花白胡子的用马鞭打起来了,大家才又振作精神的笑着看。在这一夜里,我以为这实在要算是最好的一折。

  然而老旦终于出台了。老旦本来是我所最怕的东西,尤其是怕他坐下了唱。这时候,看见大家也都很扫兴,才知道他们的意见是和我一致的。那老旦当初还只是踱来踱去的唱,后来竟在中间的一把交椅上坐下了。我很担心;双喜他们却就破口喃喃的骂。我忍耐的等着,许多工夫,只见那老旦将手一抬,我以为就要站起来了,不料他却又慢慢的放下在原地方,仍旧唱。全船里几个人不住的吁气,其余的也打起哈欠来。双喜终于熬不住了,说道,怕他会唱到天明还不完,还是我们走的好罢。

  大家立刻都赞成,和开船时候一样踊跃,三四人径奔船尾,拔了篙,点退几丈,回转船头,驾起橹,骂着老旦,又向那松柏林前进了。

  月还没有落,仿佛看戏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离赵庄,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回望戏台在灯火光中,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吹到耳边来的又是横笛,很悠扬;我疑心老旦已经进去了,但也不好意思说再回去看。

  不多久,松柏林早在船后了,船行也并不慢,但周围的黑暗只是浓,可知已经到了深夜。他们一面议论着戏子,或骂,或笑,一面加紧的摇船。这一次船头的激水声更其响亮了,那航船,就像一条大白鱼背着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蹿,连夜渔的几个老渔父,也停了艇子看着喝采起来。

  离平桥村还有一里模样,船行却慢了,摇船的都说很疲乏,因为太用力,而且许久没有东西吃。这回想出来的是桂生,说是罗汉豆⑺正旺相,柴火又现成,我们可以偷一点来煮吃。大家都赞成,立刻近岸停了船;岸上的田里,乌油油的都是结实的罗汉豆。

  “阿阿,阿发,这边是你家的,这边是老六一家的,我们偷那一边的呢?”双喜先跳下去了,在岸上说。

  我们也都跳上岸。阿发一面跳,一面说道,“且慢,让我来看一看罢,”他于是往来的摸了一回,直起身来说道,“偷我们的罢,我们的大得多呢。”一声答应,大家便散开在阿发家的豆田里,各摘了一大捧,抛入船舱中。双喜以为再多偷,倘给阿发的娘知道是要哭骂的,于是各人便到六一公公的田里又各偷了一大捧。

  我们中间几个年长的仍然慢慢的摇着船,几个到后舱去生火,年幼的和我都剥豆。不久豆熟了,便任凭航船浮在水面上,都围起来用手撮着吃。吃完豆,又开船,一面洗器具,豆荚豆壳全抛在河水里,什么痕迹也没有了。双喜所虑的是用了八公公船上的盐和柴,这老头子很细心,一定要知道,会骂的。然而大家议论之后,归结是不怕。他如果骂,我们便要他归还去年在岸边拾去的一枝枯桕树,而且当面叫他“八癞子”。

  “都回来了!那里会错。我原说过写包票的!”双喜在船头上忽而大声的说。

  我向船头一望,前面已经是平桥。桥脚上站着一个人,却是我的母亲,双喜便是对伊说着话。我走出前舱去,船也就进了平桥了,停了船,我们纷纷都上岸。母亲颇有些生气,说是过了三更了,怎么回来得这样迟,但也就高兴了,笑着邀大家去吃炒米。

  大家都说已经吃了点心,又渴睡,不如及早睡的好,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我向午才起来,并没有听到什么关系八公公盐柴事件的纠葛,下午仍然去钓虾。

  “双喜,你们这班小鬼,昨天偷了我的豆了罢?又不肯好好的摘,蹋坏了不少。”我抬头看时,是六一公公棹着小船,卖了豆回来了,船肚里还有剩下的一堆豆。

  “是的。我们请客。我们当初还不要你的呢。你看,你把我的虾吓跑了!”双喜说。

  六一公公看见我,便停了楫,笑道,“请客?——这是应该的。”于是对我说,

  “迅哥儿,昨天的戏可好么?”

  我点一点头,说道,“好。”

  “豆可中吃呢?”

  我又点一点头,说道,“很好。”

  不料六一公公竟非常感激起来,将大拇指一翘,得意的说道,“这真是大市镇里出来的读过书的人才识货!我的豆种是粒粒挑选过的,乡下人不识好歹,还说我的豆比不上别人的呢。我今天也要送些给我们的姑奶奶尝尝去……”他于是打着楫子过去了。

  待到母亲叫我回去吃晚饭的时候,桌上便有一大碗煮熟了的罗汉豆,就是六一公公送给母亲和我吃的。听说他还对母亲极口夸奖我,说“小小年纪便有见识,将来一定要中状元。姑奶奶,你的福气是可以写包票的了。”但我吃了豆,却并没有昨夜的豆那么好。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一九二二年十月。

  □注释

  ⑴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上海《小说月报》第十三卷第十二号。

  ⑵谭叫天(1847—1917):即谭鑫培,又称小叫天,当时的京剧演员,擅长老生戏。

  ⑶目连:释迦牟尼的弟子。据《盂兰盆经》说,目连的母亲因生前违犯佛教戒律,堕入地狱,他曾入地狱救母。《目连救母》一剧,旧时在民间很流行。

  ⑷龚云甫(1862—1932):当时的京剧演员,擅长老旦戏。

  ⑸“秩秩斯干幽幽南山”:语见《诗经·小雅·斯干》。据汉代郑玄注:“秩秩,流行也;干,涧也;幽幽,深远也。”

  ⑹社戏:“社”原指土地神或土地庙。在绍兴,社是一种区域名称,社戏就是社中每年所演的“年规戏”。

  ⑺罗汉豆:即蚕豆。

鲁迅优美散文 篇7

  人睡到不知道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说出那些话──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然而你就是我所不乐意的。

  朋友,我不想跟随你,我不愿住。

  我不愿意!

  呜乎呜乎,我不愿意,我不如彷徨于无地。

  我不过一个影,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

  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

  然而我终于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知道是黄昏还是黎明。我姑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我将在不知道时候的时候独自远行。

  呜乎呜乎,倘若黄昏,黑夜自然会来沉没我,否则我要被白天消失,如果现是黎明。

  朋友,时候近了。

  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

  你还想我的赠品。我能献你甚么呢?无已,则仍是黑暗和虚空而已。但是,我愿意只是黑暗,或者会消失于你的白天;我愿意只是虚,决不占你的心地。

  我愿意这样,朋友──

  我独自远行,不但没有你,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鲁迅写景散文 篇8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目夹〗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目夹〗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目夹〗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目夹〗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鲁迅的散文 篇9

  我常想在纷扰中寻出一点闲静来,然而委实不容易。目前是这么离奇,心里是这么芜杂。一个人做到只剩了回忆的时候,生涯大概总要算是无聊了罢,但有时竟会连回忆也没有。中国的做文章有轨范,世事也仍然是螺旋。前几天我离开中山大学的时候,便想起四个月以前的离开厦门大学;听到飞机在头上鸣叫,竟记得了一年前在北京城上日日旋绕的飞机。我那时还做了一篇短文,叫做《一觉》。现在是,连这一觉也没有了。

  广州的天气热得真早,夕阳从西窗射入,逼得人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书桌上的一盆水横枝,是我先前没有见过的:就是一段树,只要浸在水中,枝叶便青葱得可爱。看看绿叶,编编旧稿,总算也在做一点事。做着这等事,真是虽生之日,犹死之年,很可以驱除炎热的。

  前天,已将《野草》编定了;这回便轮到陆续载在《莽原》上的《旧事重提》,我还替他改了一个名称:《朝花夕拾》。带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够。便是现在心目中的离奇和芜杂,我也还不能使他即刻幻化,转成离奇和芜杂的文章。或者,他日仰看流云时,会在我的眼前一闪烁罢。

  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惟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存留。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这十篇就是从记忆中抄出来的,与实际容或有些不同,然而我现在只记得是这样。文体大概很杂乱,因为是或作或辍,经了九个月之多。环境也不一:前两篇写于北京寓所的东壁下;中三篇是流离中所作,地方是医院和木匠房;后五篇却在厦门大学的图书馆的楼上,已经是被学者们挤出集团之后了。

  一九二七年五月一日,鲁迅于广州白云楼记。

鲁迅的散文 篇10

  新近,我在中国社会上发现了几样主义。其一,是坚壁清野主义。

  坚壁清野是兵家言,兵家非我的素业,所以这话不是从兵家得来,乃是从别的书上看来,或社会上听来的。听说这回的欧洲战争时最要紧的是壕堑战,那么,虽现在也还使用着这战法坚壁。至于清野,世界史上就有着有趣的事例:相传十九世纪初拿破仑进攻俄国,到了墨斯科时,俄人便大发挥其清野手段,同时在这地方纵火,将生活所需的东西烧个干净,请拿破仑和他的雄兵猛将在空城里吸西北风。吸不到一个月,他们便退走了。

  中国虽说是儒教国,年年祭孔;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丘未之学也。但上上下下却都使用着这兵法;引导我看出来的是本月的报纸上的一条新闻。据说,教育当局因为公共娱乐场中常常发生有伤风化情事,所以令行各校,禁止女学生往游艺场和公园,并通知女主家属,协同禁止。自然,我并不深知这事是否确实;更未见明令的原文;也不明白教育当局之意,是因为娱乐场中的有伤风化情事,即从女生发生,所以不许其去,还是只要女生不去,别人也不发生,抑或即使发生,也就管他妈的了。

  或者后一种的推测庶几近之。我们的古哲和今贤,虽然满口正本清源,澄清天下,但大概是有口无心的,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所以结果是:收起来。第一,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想专以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第二,是器宇只有这么大,实在并没有澄清天下之才,正如富翁唯一的经济法,只有将钱埋在自己的地下一样。古圣人所教的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就是说子女玉帛的处理方法,是应该坚壁清野的.。

  其实这种方法,中国早就奉行的了,我所到过的地方,除北京外,一路大抵只看见男人和卖力气的女人,很少见所谓上流妇女。但我先在此声明,我之不满于这种现象者,并非因为预备遍历中国,去窃窥一切太太小姐们;我并没有积下一文川资,就是最确的证据。今年是流言鼎盛时代,稍一不慎,《现代评论》上就会弯弯曲曲地登出来的,所以特地先行预告。至于一到名儒,则家里的男女也不给容易见面,霍渭崖的《家训》里,就有那非常麻烦的分隔男女的房子构造图。似乎有志于圣贤者,便是自己的家里也应该看作游艺场和公园;现在究竟是二十世纪,而且有少负不羁之名,长习自由之说的教育总长,实在宽大得远了。

  北京倒是不大禁锢妇女,走在外面,也不很加侮蔑的地方,但这和我们的古哲和今贤之意相左,或者这种风气,倒是满洲人输入的罢。满洲人曾经做过我们的圣上,那习俗也应该遵从的。然而我想,现在却也并非排满,如民元之剪辫子,乃是老脾气复发了,只要看旧历过年的放鞭爆,就日见其多。可惜不再出一个魏忠贤来试验试验我们,看可有人去作干儿,并将他配享孔庙。

  要风化好,是在解放人性,普及教育,尤其是性教育,这正是教育者所当为之事,收起来却是管牢监的禁卒哥哥的专门。况且社会上的事不比牢监那样简单,修了长城,胡人仍然源源而至,深沟高垒,都没有用处的。未有游艺场和公园以前,闺秀不出门,小家女也逛庙会,看祭赛,谁能说有伤风化情事,比高门大族为多呢?

  总之,社会不改良,收起来便无用,以收起来为改良社会的手段,是坐了津浦车往奉天。这道理很浅显:壁虽坚固,也会冲倒的。兵匪的绑急票,抢妇女,于风化何如?没有知道呢,还是知而不能言,不敢言呢?倒是歌功颂德的!

  其实,坚壁清野虽然是兵家的一法,但这究竟是退守,不是进攻。或者就因为这一点,适与一般人的退婴主义相称,于是见得志同道合的罢。但在兵事上,是别有所待的,待援军的到来,或敌军的引退;倘单是困守孤城,那结果就只有灭亡,教育上的坚壁清野法,所待的是什么呢?照历来的女教来推测,所待的只有一件事:死。

  天下太平或还能苟安时候,所谓男子者俨然地教贞顺,说幽娴,内言不出于阔,男女授受不亲。好!都听你,外事就拜托足下罢。但是天下弄得鼎沸,暴力袭来了,足下将何以见教呢?曰:做烈妇呀!

  宋以来,对付妇女的方法,只有这一个,直到现在,还是这一个。

  如果这女教当真大行,则我们中国历来多少内乱,多少外患,兵燹频仍,妇女不是死尽了么?不,也有幸免的,也有不死的,易代之际,就和男人一同降伏,做奴才。于是生育子孙,祖宗的香火幸而不断,但到现在还很有带着奴气的人物,大概也就是这个流弊罢。有利必有弊,是十口相传,大家都知道的。

  但似乎除此之外,儒者,名臣,富翁,武人,阔人以至小百姓,都想不出什么善法来,因此还只得奉这为至宝。更昏庸的,便以为只要意见和这些歧异者,就是土匪了。和官相反的是匪,也正是当然的事。但最近,孙美瑶据守抱犊崮,其实倒是坚壁,至于清野的通品,则我要推举张献忠。

  张献忠在明末的屠戮百姓,是谁也知道,谁也觉得可骇的,譬如他使ABC三枝兵杀完百姓之后,便令AB杀C,又令A杀了B,又令A自相杀。为什么呢?是李自成⑾已经入北京,做皇帝了。做皇帝是要百姓的,他就要杀完他的百姓,使他无皇帝可做。正如伤风化是要女生的,现在关起一切女生,也就无风化可伤一般。

  连土匪也有坚壁清野主义,中国的妇女实在已没有解放的路;听说现在的乡民,于兵匪也已经辨别不清了。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鲁迅散文名 篇11

  我常想在纷扰中寻出一点闲静来,然而委实不容易。目前是这么离奇,心里是这么芜杂。一个人做到只剩了回忆的时候,生涯大概总要算是无聊了罢,但有时竟会连回忆也没有。中国的做文章有轨范,世事也仍然是螺旋。前几天我离开中山大学的时候,便想起四个月以前的离开厦门大学;听到飞机在头上鸣叫,竟记得了一年前在北京城上日日旋绕的飞机。我那时还做了一篇短文,叫做《一觉》。现在是,连这“一觉”也没有了。

  广州的天气热得真早,夕阳从西窗射入,逼得人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书桌上的一盆“水横枝”,是我先前没有见过的:就是一段树,只要浸在水中,枝叶便青葱得可爱。看看绿叶,编编旧稿,总算也在做一点事。做着这等事,真是虽生之日,犹死之年,很可以驱除炎热的。

  前天,已将《野草》编定了;这回便轮到陆续载在《莽原》上的《旧事重提》,我还替他改了一个名称:《朝花夕拾》。带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够。便是现在心目中的离奇和芜杂,我也还不能使他即刻幻化,转成离奇和芜杂的文章。或者,他日仰看流云时,会在我的眼前一闪烁罢。

  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惟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存留。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这十篇就是从记忆中抄出来的,与实际容或有些不同,然而我现在只记得是这样。文体大概很杂乱,因为是或作或辍,经了九个月之多。环境也不一:前两篇写于北京寓所的东壁下;中三篇是流离中所作,地方是医院和木匠房;后五篇却在厦门大学的图书馆的楼上,已经是被学者们挤出集团之后了。

  一九二七年五月一日,鲁迅于广州白云楼记。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长的草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这园里有一条很大的赤练蛇。

  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先前,有一个读书人住在古庙里用功,晚间,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个美女的脸露在墙头上,向他一笑,隐去了。他很高兴;但竟给那走来夜谈的老和尚识破了机关。说他脸上有些妖气,一定遇见“美女蛇”了;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唤人名,倘一答应,夜间便要来吃这人的肉的.。他自然吓得要死,而那老和尚却道无妨,给他一个小盒子,说只要放在枕边,便可高枕而卧。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睡不着,——当然睡不着的。到半夜,果然来了,沙沙沙!门外象是风雨声。他正抖作一团时,却听得豁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枕边飞出,外面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那金光也就飞回来,敛在盒子里。后来呢?后来,老和尚说,这是飞蜈蚣,它能吸蛇的脑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

  这故事很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夏夜乘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墙上,而且极想得到一盒老和尚那样的飞蜈蚣。走到百草园的草丛旁边时,也常常这样想。但直到现在,总还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见过赤练蛇和美女蛇。叫我名字的陌生声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

  冬天的百草园比较的无味;雪一下,可就两样了。拍雪人(将自己的全形印在雪上)和塑雪罗汉需要人们鉴赏,这是荒园,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来捕鸟。薄薄的雪,是不行的;总须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好。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颊的“张飞鸟”,性子很躁,养不过夜的。

  这是闰土的父亲所传授的方法,我却不大能用。明明见它们进去了,拉了绳,跑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费了半天力,捉住的不过三四只。闰土的父亲是小半天便能捕获几十只,装在叉袋里叫着撞着的。我曾经问他得失的缘由,他只静静地笑道:你太性急,来不及等它走到中间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而且还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也许是因为拔何首乌毁了泥墙罢,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梁家去了罢,也许是因为站在石井栏上跳下来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百草园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出门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我的先生的家了。从一扇黑油的竹门进去,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扁道:三味书屋;扁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没有孔子牌位,我们便对着那扁和鹿行礼。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

  第二次行礼时,先生便和蔼地在一旁答礼。他是一个高而瘦的老人,须发都花白了,还戴着大眼镜。我对他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

  不知从那里听来的,东方朔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虫,名曰“怪哉”,冤气所化,用酒一浇,就消释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阿长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毕竟不渊博。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

  “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

  我就只读书,正午习字,晚上对课。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给我读的书渐渐加多,对课也渐渐地加上字去,从三言到五言,终于到七言。

  三味书屋后面也有一个园,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坛去折腊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树上寻蝉蜕。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苍蝇喂蚂蚁,静悄悄地没有声音。然而同窗们到园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书房里便大叫起来:——

  “人都到那里去了?”

  人们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条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罚跪的规矩,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

  “读书!”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鲁迅散文解读 篇12

  (一)、从《朝花夕拾》、《野草》看鲁迅散文特色

  一、思想的自由驰骋:

  有温馨怀旧的回忆,有严格的自我解剖,有对社会的批判,也有对人性的呼唤,有对国民性的深刻剖析,也有对韧的战斗精神的颂扬,

  二、内容的自由驰骋

  读鲁迅的《朝花夕拾》,你就像走进一个丰富的知识之林,科学的道理、历史的知识、生活的掌故、故事、神话、传说……无所不包,古今中外,无所不谈。既然是“散文”,那就散一些吧。鲁迅当年曾对读到《朝花夕拾》初稿的青年说过,要锻炼着撒开手,只要抓紧辔头,就不怕放野马,过于拘谨,要防止走上小摆设的道路。要知道:战战兢兢地抓住马鬃,亦步亦趋地蝺蝺而行,生怕离开划定的轨道一步,这样的“走马”是不会给人以任何美感的;只有在天边的原野上,撒开蹄子自由地飞奔,这样的“奔马”,才会给人以壮美,要写好散文就学习鲁迅,放开手,飞奔吧!

  三、艺术创作上的真善美

  鲁迅的散文则同他的所有其他作品一样,把真实放在第一位,拒绝任何粉饰和安慰,拒绝给现实涂上一层诗意而自我麻醉。

  “无私才能无畏”——鲁迅之所以能够无畏地解剖自己,就是因为他“无私”,他的真诚向善,这是他的散文真善美的体现。

  四、强烈的人文主义精神

  翻开《朝花夕拾》,顺着次序,从《阿长与山海经》到《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到《父亲的病》、《琐记》,再到《藤野先生》,最后到《范爱农》,处处都洋溢着人文主义精神。对长妈妈的怀念,对闰土父亲的回忆,对藤野先生的尊敬感激所有的这些,我们追随着鲁迅的回忆,看到了两个字“人本”。

  二、《朝花夕拾》解读新探

  (一)《朝花夕拾》特色:散文集《朝花夕拾》,原题《旧事重提》。此时鲁迅已由彷徨的启蒙者姿态转变为明朗的战士姿态,因而,对于童年、青少年时期的回顾之中,也多了明朗、纯真、亲切的情味,境界也显得开阔。《朝花夕拾》侧重于世态人情的描画,既侧重于生机盎然的自然情境与满含生趣的少年行动的

  真切忆述,又侧重于带着宽厚的亲情刻画活生生的人物。作者没有生硬的用道德家的视角写他们,而是以感情带动回忆的笔。相形之下,其中对旧日生活中枯燥、荒谬、愚妄的世相的不满,则显得并不突出。旧日的美与爱,既可看作是鲁迅思想苦闷时的精神避难所,也可视为 “为现在抗争”的疲累身心的憩园。

  (二)鲁迅《朝花夕拾》与冰心“童年回忆式”散文的比较

  鲁迅的《朝花夕拾》是成人的视角与儿童视角结合的产物,时而用成人的口吻大发议论,时而又摆脱成年人的思维,跳回孩子的眼光来描绘童年的风物。冰心关于童年的回忆性散文则多为单纯地以成年后的心态,满怀深情地去描摹幼时的见闻,透出纯洁的爱与温情。

鲁迅散文秋夜 篇13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shǎn(本字打不出来,故用拼音代替,字形是“目夹”)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五日

走近鲁迅散文 篇14

  小时候,坐在窗户漏风的教室里,于北风呼呼声中,小和尚念经似的读《碰壁》,觉得那个伯父鲁迅真有意思,话语隐约闪烁,走路经常“碰壁”,既显得亲切,又有些陌生。学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后,那个“早”字一下子流行起来,并迅速转移到课桌一角,为此不知划断了多少铅笔,磨钝了几把铅笔刀,弄得老师不得不三令五申地强调既要学习鲁迅的精神,也要爱护学校的公共财物。那时,“早”字到底代表什么特殊涵义,于我其实是一团浆糊。后来,课本中鲁迅的作品多了起来,尽管依旧似懂非懂,但只要是先生的文章,就觉得特别有味道,摇头晃脑、唾沫横飞地在女同学面前读《藤野先生》、《孔乙己》,读《呐喊自序》,读《故乡》,是一件特别过瘾的事情。

  那些明显不同于其他文章,透着一些晦涩、一些萧瑟、一些苍凉的笔触和文风,那些显然比其他课文更多的莫名其妙大段大段的注释,还有那些带着奇怪引号的词语,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我隐隐约约感到,这样的文字后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现在想来,当时还是年少无知、懵懂轻狂的。对于不谙世事的我而言,鲁迅这个名字,仅仅是一个抽象到飘渺的书面符号,除了知道教科书上说他是“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和革命家”,说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周树人外,其余的并不十分知晓。至于所谓的“思想家、文学家和革命家”等头衔究竟是什么概念,也模糊到一塌糊涂。爬树掏鸟窝、野地里疯跑之余,有时也会私下揣测其意,大概无非就是文章写得好、有思想、干过革命之类吧。而什么样的文章才叫好、什么是思想、什么叫革命的问题,又渺渺然不甚清楚。

  真正了解鲁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经历了什么事,领略了鲁迅的不同,知道了鲁迅的深刻和不朽,仰望到了鲁迅的伟大,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二十岁那年,人生似乎进入一个新的门槛。

  我曾一度主观地赋予这个门槛以特殊的意义。但后来我想,也许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经历这样的门槛。只不过经历的时候,往往会觉得只有自己才会这般经历罢了。心灵的履历,在赋予我们理解世界方式的同时,正标志着个体生命的与众不同。

  在跨越那道门槛之际,仿佛一夜之间,我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过往的懵懂轻狂正被时光一层一层无情的剥尽,只剩一层薄薄的轻纱,阻隔着世界飞扬的尘沙。我开始认识到,自己在这个星球上是多么渺小,渺小地像家乡田野里的一棵草、一株树,甚至连草树也比不上。因为草树至少可以印证春秋的始和终,可以显示生命的颜色。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健壮的身躯空怀一腔无辜的热血,彷徨无地之余,只能独对着乡野寂静的晨昏和自己渺茫的未来。渺茫而又无奈的时候,我就牵着家里的小黄牛,一个人走向故乡秋天的田野,或坐在草叶之间,或坐在祖先青翠的坟顶,顶着天地一片苍茫的秋色,伴随牛舌卷过草尖的沙沙声,还有秋蝉的嘶鸣,走进鲁迅的世界。

  那时,身边的草地庄稼,附近的虫鸣鸟语,隐藏在文字中的鲁迅形象,将我与万丈红尘隔绝。

  静静的秋光、幽幽的冥想,使我仿佛看到怀着一身孤独悲凉的鲁迅,从世纪之初的喧嚣中走来。他面色青白,神情冷峻,阴郁而刚健,他夹着烟头,嘴唇翕张,用苍凉的声音,轻轻地向我讲述着世界的荒诞,讲述着人生的孤独与悲凉,讲述着生命的荒谬,虚无和战斗……循着这样的讲述,我开始不断地追问。我问过自己,既然人人都必将死亡,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既然我们仍然活着,那么什么才是最真实可靠的理由?我问过自己,既然一切原本虚无,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终日怀着热望,与虚无展开肉搏?我还问过自己,死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呢?死也许并非自由的最高形式。活着,无畏的活着,即使一切终将幻灭,静观世界的花花绿绿,难道不也是生存的一种美妙?经由这种追问,我走向了尼采,走向了庄子,走向了贝多芬、高尔基,走向了更多曾经背负苦痛和梦想的灵魂,也走向了每一个呼吸着的现实中的人们。我渐渐懂得,人间无非是一个个人的组成,而每一个人其实和一片叶子一棵树无异,需要的不是持久地追问,而是自然地勃发。

  生命,有时如同一面镜子,只要纯然真实的映照着这个世界,就已经是一种无畏勇猛的存在。

  如今,那些日子,都像梦一样飘过去了。但我仍然仿佛时时能够感到,在那微凉的秋意中,有一线温暖的霞光在向我照耀,为我指示路途,引我走向自我观照的领域,带我走出低谷和迷途。多年匆匆的奔波和忙碌,已经让我无暇去翻开那些发黄的书页。如果定要说及鲁迅给予我什么样的影响和启示。我想,就是叫我学会了从内心深处出发,反观过往的时光,并学着以遥望的姿势去看取一个时代和一些隐微的事物。说到底,鲁迅告诉我,生命无非一个走的过程,所要做的,就是鼓足勇气,向着未知的前方出发。

  那个秋天过后,我仿佛从一场梦中惊醒的睡客,开始了唤醒梦中之梦,窥见身外之身的认识征途。

  我恍惚意识到,在不知不觉流动的日子里,我和故乡的伙伴们就像自留地里的韭菜,在经历几场雨水之后,忽然之间就成长为一畦畦璀璨的绿色。世间的人们其实大都如此,无缘无故来到这个世界,然后经历欢喜与伤痛,最后又纷纷倒在时光锋锐的镰刀之下,一切发生得迅捷而无情。当平静村庄里新一代孩子们背着书包在小巷中淘气,俨然新一茬璀璨发绿的`韭菜时,我再次真切地证悟,生命是一件多么严肃而又值得珍惜的事物。世界大而深广,单调而多彩,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过客,一直在路上走着,走到一个地方去,这个地方就在前面,我不能回去。尽管时有失望,尽管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容和眶外的眼泪,但我只得走,因为有声音在前面催促我,叫唤我,使我息不下。

  童年和故乡的记忆,宛如一朵朵凋谢的小花,向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原本出生在南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农村,从小家境贫寒,父母的朴实与万千农村的父母并无两样。在他们辛苦的抚育下,我渐渐拥有了一棵树的形状。生命的前期,故乡的乡村是我世界的全部,有着不为人所知的悲欢,我原来以为世界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生活,但在我拥有树的形状的同时,也孕育了竹的心思,它叫我萌生希望和梦想,时时张望走向异地过上异样的生活。

  当然,即使是最为平凡的生活,也少不了苦痛。我先前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苦痛,我原以为也许人人都有苦痛,只不过大家都忍着罢了,更没有想过人生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些苦痛。走近鲁迅之后,我才了悟:苦痛是人生的必然,在苦和痛所织就的无所希望中,灵魂才能得救,智慧才能催生;苦痛滋生的孤独其实是一种力量,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也往往是那些怀着彻底孤独的人;最伟大的英雄不是打倒一切的人,而是那些不被一切打倒的人。

  我们活着,最重要的是无所希冀却仍奋力前行。

  只有真的猛士才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内心的苦难,敢于角逐尘世的虚妄,敢于义无反顾地往前。

  后来,我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人群。

  人群,是每个人都必须去的地方。在人群里,每时每刻都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故事,有着各式各样的迷狂和陶醉,充满大大小小的欢喜和悲哀。在人群里,孤独者常常与庸众对峙,自言自语,满口荒唐;追逐者则毫无顾忌,欣欣然唱着属于自己的歌。不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肉身承载着相似的辛苦、依旧的麻木。人与人之间的悲欢仍然那样难以沟通,路边常常有人哭号,转过一个弯,又见人群爆发哄笑。行走在人群中的个体,无论是呐喊,还是彷徨,都只意味着一种印证存在的方式。生命之火在燃烧,求乞者、希望、雪、死火、好的故事、颓败线的震动、失掉的好地狱,苍蝇与战士、飞舞的青春、僵坠的蝴蝶、暗中的花、渺茫的笑、爱的翔舞……就会一齐纷呈。面对这一切,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令人痴迷的世界有着大欢喜,也有着大空虚,深夜扪心,竟会发现所有的痴迷和虚妄,终究抵不住一句狗的驳诘。

  在人群里,梦的虚幻和梦的重要会同时显示,年轻时候做过的很多梦,会随着时光逝去或忘掉、或放弃、或成为泡影。但梦是执着残酷的魅影,不顾自己的破碎,仍然会乘着黄昏起哄,前梦挤走了大前梦,后梦由赶走了前梦,纷纷扰扰,去的梦黑如墨,在后的梦墨一般黑。然而,梦是灵魂行走的姿势,无法丢弃。

  我曾经有一个平凡的梦,就是有朝一日走进百草园。

  2005年,我终于有机会徜徉于绍兴鲁迅纪念馆。那时那地,人头攒聚,嘈嚷不息。但有一刻,因为留恋,我发现百草园里只有我一人独自站立,鲁迅离我似乎是那样的近。顷刻之间,我似乎看到了心怀美好的他,一步步走向纷纭的世事,走向城头变换大王旗的时代,度尽劫波,经历血与火,爱与憎,希望与绝望,饱受生命的大欢喜和大苦难。那一刻,我似乎理解了鲁迅忽而爱人、忽而憎人,有时为己、有时为人的矛盾,理解了在他笔下的那些辛苦而麻木、辛苦而恣睢的人们,理解了怀着悲悯写下孔乙己、阿Q、祥林嫂、闰土的鲁迅。我想,凡孤独者,往往必经俗世和心魂的较量,直到在无物之阵中衰老寿终。凡慈悲者,也必会将一双眷顾的眼,投向卑微和弱小的人们。

  鲁迅以他独特的眼光,深刻洞见了过去和未来,洞见了这两极之间的真相,并将这种洞见情感化为真诚无畏的文字,形而上化为生命的本体,再赋予其超越个人的丰厚社会历史内涵。他将孤独和悲凉留给了自己,却通过真诚的文字洒泄着爱的力量,将温暖和眷恋留在了人间,传递给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我。

  今天,当我独坐窗前,揩拭着“秋老虎”逼出的汗水,迷醉似的写下这些感想之际,我再次体味到了一种欢喜。因为我还有着大把的时光,以储存勇气,直面一切,去正视一切已经发生的、将要发生、以及还未发生的,因为我还可以感知到,无穷的远处,无尽的将来,有许多事许多人,都与自己有关……

鲁迅散文《秋夜》 篇15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了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陕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陕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立即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下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个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了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

  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鲁迅经典散文朗诵 篇16

  希望

  我的心分外地寂寞。

  然而我的心很平安:没有爱憎,没有哀乐,也没有颜色和声音。

  我大概老了。我的头发已经苍白,不是很明白的事么?我的手颤抖着,不是很明白的事么?那么,我的魂灵的手一定也颤抖着,头发也一定苍白了。

  然而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这以前,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而忽而这些都空虚了,但有时故意地填以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希望,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然而就是如此,陆续地耗尽了我的青春。

  我早先岂不知我的青春已经逝去了?但以为身外的青春固在:星,月光,僵坠的蝴蝶,暗中的花,猫头鹰的不祥之言,杜鹃的啼血,笑的渺茫,爱的翔舞……。

  虽然是悲凉漂渺的青春罢,然而究竟是青春。

  然而现在何以如此寂寞?难道连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了么?

鲁迅经典散文朗诵 篇17

  《秋夜》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眨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眨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眨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去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鲁迅经典散文朗诵 篇18

  《求乞者》

  我顺着剥落的高墙走路,踏着松的灰土。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微风起来,露在墙头的高树的枝条带着还未干枯的叶子在我头上摇动。

  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

  一个孩子向我求乞,也穿着夹衣,也不见得悲戚,而拦着磕头,追着哀呼。

  我厌恶他的声调,态度。我憎恶他并不悲哀,近于儿戏;我烦厌他这追着哀呼。

  我走路。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

  一个孩子向我求乞,也穿着夹衣,也不见得悲戚,但是哑的,摊开手,装着手势。

  我就憎恶他这手势。而且,他或者并不哑,这不过是一种求乞的法子。

  我不布施,我无布施心,我但居布施者之上,给与烦腻,疑心,憎恶。

  我顺着倒败的泥墙走路,断砖叠在墙缺口,墙里面没有什么。微风起来,送秋寒穿透我的夹衣;四面都是灰土。

  我想着我将用什么方法求乞:发声,用怎样声调?装哑,用怎样手势?……

  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

  我将得不到布施,得不到布施心;我将得到自居于布施之上者的烦腻,疑心,憎恶。

  我将用无所为和沉默求乞……我至少将得到虚无。

  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

  灰土,灰土,……灰土……

鲁迅散文《兔和猫》 篇19

  住在我们后进院子里的三太太,在夏间买了一对白兔,是给伊的孩子们看的。

  这一对白兔,似乎离娘并不久,虽然是异类,也可以看出他们的天真烂熳来。但也竖直了小小的通红的长耳朵,动着鼻子,眼睛里颇现些惊疑的神色,大约究竟觉得人地生疏,没有在老家时候的安心了。这种东西,倘到庙会⑵日期自己出去买,每个至多不过两吊钱,而三太太却花了一元,因为是叫小使上店买来的。

  孩子们自然大得意了,嚷着围住了看;大人也都围着看;还有一匹小狗名叫S的也跑来,闯过去一嗅,打了一个喷嚏,退了几步。三太太吆喝道,"S,听着,不准你咬他!"于是在他头上打了一拳,S便退开了,从此并不咬。

  这一对兔总是关在后窗后面的小院子里的时候多,听说是因为太喜欢撕壁纸,也常常啃木器脚。这小院子里有一株野桑树,桑子落地,他们最爱吃,便连喂他们的菠菜也不吃了。乌鸦喜鹊想要下来时,他们便躬着身子用后脚在地上使劲的一弹,砉的一声直跳上来,像飞起了一团雪,鸦鹊吓得赶紧走,这样的几回,再也不敢近来了。三太太说,鸦鹊到不打紧,至多也不过抢吃一点食料,可恶的是一匹大黑猫,常在矮墙上恶狠狠的看,这却要防的,幸而S和猫是对头,或者还不至于有什么罢。

  孩子们时时捉他们来玩耍;他们很和气,竖起耳朵,动着鼻子,驯良的站在小手的圈子里,但一有空,却也就溜开去了。他们夜里的卧榻是一个小木箱,里面铺些稻草,就在后窗的房檐下。

  这样的几个月之后,他们忽而自己掘土了,掘得非常快,前脚一抓,后脚一踢,不到半天,已经掘成一个深洞。大家都奇怪,后来仔细看时,原来一个的肚子比别一个的大得多了。他们第二天便将干草和树叶衔进洞里去,忙了大半天。

  大家都高兴,说又有小兔可看了;三太太便对孩子们下了戒严令,从此不许再去捉。我的母亲也很喜欢他们家族的繁荣,还说待生下来的离了乳,也要去讨两匹来养在自己的窗外面。

  他们从此便住在自造的洞府里,有时也出来吃些食,后来不见了,可不知道他们是预先运粮存在里面呢还是竟不吃。过了十多天,三太太对我说,那两匹又出来了,大约小兔是生下来又都死掉了,因为雌的一匹的奶非常多,却并不见有进去哺养孩子的形迹。伊言语之间颇气愤,然而也没有法。

  有一天,太阳很温暖,也没有风,树叶都不动,我忽听得许多人在那里笑,寻声看时,却见许多人都靠着三太太的后窗看:原来有一个小兔,在院子里跳跃了。这比他的父母买来的时候还小得远,但也已经能用后脚一弹地,迸跳起来了。孩子们争着告诉我说,还看见一个小兔到洞口来探一探头,但是即刻便缩回去了,那该是他的弟弟罢。

  那小的也捡些草叶吃,然而大的`似乎不许他,往往夹口的抢去了,而自己并不吃。孩子们笑得响,那小的终于吃惊了,便跳着钻进洞里去;大的也跟到洞门口,用前脚推着他的孩子的脊梁,推进之后,又爬开泥土来封了洞。

  从此小院子里更热闹,窗口也时时有人窥探了。

  然而竟又全不见了那小的和大的。这时是连日的阴天,三太太又虑到遭了那大黑猫的毒手的事去。我说不然,那是天气冷,当然都躲着,太阳一出,一定出来的。

  太阳出来了,他们却都不见。于是大家就忘却了。

  惟有三太太是常在那里喂他们菠菜的,所以常想到。伊有一回走进窗后的小院子去,忽然在墙角发见了一个别的洞,再看旧洞口,却依稀的还见有许多爪痕。这爪痕倘说是大兔的,爪该不会有这样大,伊又疑心到那常在墙上的大黑猫去了,伊于是也就不能不定下发掘的决心了。伊终于出来取了锄子,一路掘下去,虽然疑心,却也希望着意外的见了小白兔的,但是待到底,却只见一堆烂草夹些兔毛,怕还是临时候所铺的罢,此外是冷清清的,全没有什么雪白的小兔的踪迹,以及他那只一探头未出洞外的弟弟了。

  气愤和失望和凄凉,使伊不能不再掘那墙角上的新洞了。一动手,那大的两匹便先窜出洞外面。伊以为他们搬了家了,很高兴,然而仍然掘,待见底,那里面也铺着草叶和兔毛,而上面却睡着七个很小的兔,遍身肉红色,细看时,眼睛全都没有开。

  一切都明白了,三太太先前的预料果不错。伊为预防危险起见,便将七个小的都装在木箱中,搬进自己的房里,又将大的也捺进箱里面,勒令伊去哺乳。

  三太太从此不但深恨黑猫,而且颇不以大兔为然了。据说当初那两个被害之先,死掉的该还有,因为他们生一回,决不至于只两个,但为了哺乳不匀,不能争食的就先死了。这大概也不错的,现在七个之中,就有两个很瘦弱。所以三太太一有闲空,便捉住母兔,将小兔一个一个轮流的摆在肚子上来喝奶,不准有多少。

  母亲对我说,那样麻烦的养兔法,伊历来连听也未曾听到过,恐怕是可以收入《无双谱》⑶的。

  白兔的家族更繁荣;大家也又都高兴了。

  但自此之后,我总觉得凄凉。夜半在灯下坐着想,那两条小性命,竟是人不知鬼不觉的早在不知什么时候丧失了,生物史上不着一些痕迹,并S也不叫一声。我于是记起旧事来,先前我住在会馆里,清早起身,只见大槐树下一片散乱的鸽子毛,这明明是膏于鹰吻的了,上午长班⑷来一打扫,便什么都不见,谁知道曾有一个生命断送在这里呢?我又曾路过西四牌楼,看见一匹小狗被马车轧得快死,待回来时,什么也不见了,搬掉了罢,过往行人憧憧的走着,谁知道曾有一个生命断送在这里呢?夏夜,窗外面,常听到苍蝇的悠长的吱吱的叫声,这一定是给蝇虎咬住了,然而我向来无所容心于其间,而别人并且不听到……

  假使造物也可以责备,那么,我以为他实在将生命造得太滥了,毁得太滥了。

  嗥的一声,又是两条猫在窗外打起架来。

  "迅儿!你又在那里打猫了?"

  "不,他们自己咬。他那里会给我打呢。"

  我的母亲是素来很不以我的虐待猫为然的,现在大约疑心我要替小兔抱不平,下什么辣手,便起来探问了。而我在全家的口碑上,却的确算一个猫敌。我曾经害过猫,平时也常打猫,尤其是在他们配合的时候。但我之所以打的原因并非因为他们配合,是因为他们嚷,嚷到使我睡不着,我以为配合是不必这样大嚷而特嚷的。

  况且黑猫害了小兔,我更是"师出有名"的了。我觉得母亲实在太修善,于是不由的就说出模棱的近乎不以为然的答话来。

  造物太胡闹,我不能不反抗他了,虽然也许是倒是帮他的忙……

  那黑猫是不能久在矮墙上高视阔步的了,我决定的想,于是又不由的一瞥那藏在书箱里的一瓶青酸钾⑸。

  □注释

  ⑴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二年十月十日北京《晨报副刊》。

  ⑵庙会:又称"庙市",旧时在节日或规定的日子,设在寺庙或其附近的集市。

  ⑶《无双谱》:清代金古良编绘,内收从汉到宋四十个行为独特人物的画像,并各附一诗。这里借用来形容独一无二。

  ⑷长班:旧时官员的随身仆人,也用以称一般的"听差"。

  ⑸青酸钾:即氰酸钾,一种剧毒的化学品。

  拓展阅读:

  作者简介

  鲁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原名周樟寿,后改名周树人,字豫山,后改字豫才,浙江绍兴人。著名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教育家、民主战士,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参与者,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之一。

  早年与厉绥之和钱均夫同赴日本公费留学,于日本仙台医科专门学校肄业。“鲁迅”,1918年发表《狂人日记》时所用的笔名,也是最为广泛的笔名。

  鲁迅一生在文学创作、文学批评、思想研究、文学史研究、翻译、美术理论引进、基础科学介绍和古籍校勘与研究等多个领域具有重大贡献。他对于五四运动以后的中国社会思想文化发展具有重大影响,蜚声世界文坛,尤其在韩国、日本思想文化领域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和影响,被誉为“二十世纪东亚文化地图上占最大领土的作家”。

  毛泽东曾评价:“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

鲁迅散文秋夜 篇20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了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陕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陕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立即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下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个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了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

  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五日。

  以上就是应届毕业生文学网小编为你带来的鲁迅散文《秋夜》,希望你会喜欢,谢谢阅读。

鲁迅雪散文朗诵 篇21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蝴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

  孩子们呵着冻得通红,像紫芽姜一般的小手,七八个一齐来塑雪罗汉。因为不成功,谁的父亲也来帮忙了。罗汉就塑得比孩子们高得多,虽然不过是上小下大的一堆,终于分不清是壶卢还是罗汉;然而很洁白,很明艳,以自身的滋润相粘结,整个地闪闪地生光。孩子们用龙眼核给他做眼珠,又从谁的母亲的脂粉奁中偷得胭脂来涂在嘴唇上。这回确是一个大阿罗汉了。他也就目光灼灼地嘴唇通红地坐在雪地里。

  第二天还有几个孩子来访问他;对了他拍手,点头,嘻笑。但他终于独自坐着了。晴天又来消释他的皮肤,寒夜又使他结一层冰,化作不透明的水晶模样;连续的晴天又使他成为不知道算什么,而嘴上的胭脂也褪尽了。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赏析】

  《雪》散文是鲁迅先生在《野草》中的一篇文章。鲁迅先生用诗一般的语言,描写了冬天初像意境的唯美画面,这在鲁迅先生的作品中是难得的。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幅山水画:在白雪皑皑的冬天,一个稍嫌破旧的老房子独座旷野,黑褐色的墙上朝上推开了一扇木质窗户。朝窗户内看去,沿窗台摆放了一张四方桌,桌前搁置的是一方端砚、一架毛笔,在桌子的另一边摊放着一叠毛边稿纸。桌旁坐着一中年留须男子,身着蓝布棉袄,一手扶在桌上,一手却搭在窗台上,正扭头朝窗外注视。如果你能看清他的表情,则会发现他时而木然,时而眉头紧躇,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窗外雪花纷纷飞扬,甚至有一两片飘落在中年男子的手上,但丝毫不见他动弹一下,仿若他就是一尊雕像般。他在思索什么?他仿佛看到在不远处有一群永远也不怕冻着的孩子们正在嘻闹,他们正在推着一个雪人。然而,这孩童的嘻闹声却并没让他感到半点生趣,反而让那个世界更显得安静。

  鲁迅先生在文章开头是以南方的雨开头,来衬托北方的冰雪之坚硬。谈的是雪,却用雨作铺垫,用雨的绵软、单调来衬托冰雪的坚硬、冰冷和有力。作者对雨的温软无力表示出哀伤之情,“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随后,他在文章中却勾画出南方下雪的视觉美。雪中有花、有蜜蜂嗡嗡、有画得美人一般的雪人。而雪人却独自坐在晴天和寒夜中变得面目全非。然后作者笔锋一转,描述北方的雪,如粉、如沙、如精灵般漫天奋飞,寥寥数语,读者看到的只是满天飞舞的絮雪,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描写。在文章结尾,作者将雪比为死掉的雨,化为雨的精魂。

  本文是作者在1925年1月写的,如果我们认为鲁迅先生有心情来描写风花雪月,那会让鲁迅先生不能安卧于地底下,只怕会从地下爬出来罢。1925年1月,当时正处于北伐革命的前夜,国共两党结成统一战线,革命形式出现了可喜的局面,但鲁迅当时生活的北平仍在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下,反动势力猖獗,斗争极其激烈。作者在全文描述了三种雪:一是尚未化为雪的“暖国的雨”;二是滋润美艳之至的“江南的雪”;三是孤独、自由、奋飞向上的“朔方的雪”。用大量的篇幅描写被化妆、快速融化的“雪罗汉”。我查阅了一些别人对本文的读析,大部分的读者认为作者是通过描述南方的雪,从而表露出自己对南方的局势朝着好的一面发展的'殷切向往。而通过描写北方的雪则是对北方局势的不满,并认为要像北方的雪一样通过奋斗来争取自由。

  我在仔细通读几遍后,想谈一点个人粗浅的看法。

  按当时局势而言,上述看法应该是有其道理的。但在作者文章中,我却发现了几个待商榷之处。

  下面我还是从头到尾谈谈我的读析吧。首先作者在开头用“暖国的雨”比喻国共合作前的局势,并认为其“单调”从而“不幸”。然后,作者大谈“南国的雪”,用“江南的雪”来比喻南方的当时局势,“滋润美艳之至”、“青春”、“处子的皮肤”,作者的这三个用词颇具有女性化,用在这里,估计是他认为国共合作的表象只是有肉无骨,尚不成熟。且作者这里故意插入了“嗡嗡闹着的蜜蜂”,作者在这里说他记不清了冬天是否有蜜蜂,但作者是真的不记得了吗?绝不会!我以为作者在这里用蜜蜂来比喻为国共合作叫好的记者、作家、政客等人,并定义为“嗡嗡闹着”和“采蜜”。在第二段,作者细致地描述了“堆雪罗汉”,很多人认为这是作者在渲染“南国的雪”的充满生机和活力的一种气氛。但我以为作者只是描述了一种“活跃”的假象,用“孩子们”和“父亲”来隐喻为制造这种和平假象的人们,用“雪罗汉”来隐喻“国共各作”,甚至被小孩化了妆——“抹了口红”,这是一种粉饰太平的做法,作者认为。在第三段,更是将我的这种臆测进行了进一步的证明,“第二天”来比喻将来,但他(雪罗汉)“终于独自坐着”,经历了“晴天”和“寒夜”后,又变得“不知道算什么”,而人为的“胭脂也褪尽了”。在第三段,作者已经看到了这种“国共合作”的表象不会持续太久,会在黑恶势力的破坏下瓦解崩溃。

  如果作者只为烘托一种美好的气氛,对惜墨如金的鲁迅先生来说,是没有必要如此大费笔墨的。在《彷徨》中,作者也有描写堆“雪罗汉”的场景,但鲁迅先生仅仅是几笔带过而已。在第四段,作者通过对“朔国的雪”的描写,“蓬勃地奋飞”、“灿灿生光”、“升腾”、“闪烁”,指出革命仍需向北方的雪一样,虽然艰苦、孤独,但能撒向整个地面,并且,只有通过这种北雪一样卓绝艰苦的努力,才可能会成功。在第五段,用“无边的旷野”和“凛冽的天空”比喻当时的黑暗势力和局势,用“雨的精魂”比喻为革命不畏牺牲的同仁志士。最后作者用这样一句话结束: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再一次强调,只有通过斗争才能取得革命的胜利,并讴歌了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斗士。

  因此,我认为作者在通篇文章并没有流露出半点高兴和欣喜之情。相反,表现了作者对南方局势的担忧:那是被美化和吹捧的一种暂时假象,是没有生命力的“雪罗汉”而已。并指出,革命不是那么容易成功,是需要无数革命志士通过奋斗去争取,才会有光明的一天。

  通过对本文的赏析,我甚至认为这篇《雪》的写作手法比《题辞》更为经典。以上只是我个人一点看法,虽不入大流,但也算是一点个人心得吧。

鲁迅散文雪赏析 篇22

  鲁迅散文——雪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蝴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

  孩子们呵着冻得通红,像紫芽姜一般的小手,七八个一齐来塑雪罗汉。因为不成功,谁的父亲也来帮忙了。罗汉就塑得比孩子们高得多,虽然不过是上小下大的一堆,终于分不清是壶卢还是罗汉;然而很洁白,很明艳,以自身的滋润相粘结,整个地闪闪地生光。孩子们用龙眼核给他做眼珠,又从谁的母亲的脂粉奁中偷得胭脂来涂在嘴唇上。这回确是一个大阿罗汉了。他也就目光灼灼地嘴唇通红地坐在雪地里。

  第二天还有几个孩子来访问他;对了他拍手,点头,嘻笑。但他终于独自坐着了。晴天又来消释他的皮肤,寒夜又使他结一层冰,化作不适明的水晶模样;边续的晴天又使他成为不知道算什么,而嘴上的胭脂也褪尽了。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撤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屋上的雪是阜已就有悄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一九二五年一月十八日

  赏析

  鲁迅的《雪》写于1925年1月。当时正处于北伐革命的前夜,同是两党结成统一战线,革命形势出现了可喜的局面。但鲁迅当时生活的北平仍在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下,反动势力猖獗,斗争极其激烈。鲁迅先后用象征手法,通过对江南和的雪景的对比描写,赞美了飞雪追求自由和顽强斗争的精神,表达了小作者对冷酷黑暗的社会观赏的强烈不满的无比愤思的感情,抒发了对美好事物的赞颂和黑暗势力作坚决斗争的革命情怀。

  鲁迅的《雪》则抓住江南雪花“滋润美艳”、隐约着“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的皮肤”,江南寻野充满青春们活力和 的寻“如粉、如沙”、“决不粘连”的特征,真实生动地再现了江南雪野与北方雪野的独特景色雪》则将记忆中清新明朗,瑰丽多冷,富有春意,给人以无限情趣的江南雪野与空旷萧琵,一片荒凉、使人伤感冷酷落寞,令人窒息的北方雪野的不同景象,而且生动地突出了美好事物和冷酷现实之间强烈的矛盾,从而含蓄深刻地表达了作者对黑暗现实的强烈不满,对美好事物的无限怀念和对新生活的强烈期限之情。鲁迅的《雪》则从“江南的雪”写到“朔方的雪”,时空跨越大。气势恢弘地表现了一幅广阔无限的雪学图,表现了江南雪野的妩媚然姿和朔方飞雪的磅礴气势。作者运用景写到人,情景交融,赋予南方雪野以无限生机和活力。两篇文章在表现手法上都安静 ,曲幼,动静 ,同时由上到下,由下到上,上下结合,写有声有色,形神毕岗。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

  《雪》则写道:“它们,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摔的雪,是两的精魂”总结上文,表现了对黑暗观点的诅咒、愤怒,激励读者去硬烂旧世界的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作者为什么会对朔方的雪情有独钟?这一情感逻辑在文章中得到了细密的展开。文章开头首先提到暖国的雨,在博识的人们眼中,它是单调的。而有着丰富多彩之美的,是江南的雪。作者在这里以满怀感情的笔触写出了记忆中的江南的雪,它有着一个色彩斑斓的环境,各色各样的花在雪野中生长,“许多蜜蜂们忙碌”,又让人不禁联想,“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在作者的眼中,江南的雪还和孩子们的欢乐联系在一起,雪天虽然将孩子们的手冻得通红,但也给他们带来了快乐的游戏。对塑雪罗汉的生动描写渗透了作者脉脉的温情,“洁白”、“明艳”、“闪闪生光”这些形象的词语既融进了作者对于南方冬天的美好回忆,也是在通过孩子们的眼睛去描绘令人欣喜的场景。江南的雪,透露出盎然的生机,蕴育着生命。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段中,作者的笔调有了微妙的变化。雪罗汉是江南的雪天中最值得珍藏的记忆,也是美的象征,可到了第二天,“晴天又来消释他的皮肤,寒夜又使他结一层冰”,时间让美消褪,“嘴上的胭脂也褪尽了”,美似乎染上一些不和谐的色彩。

  这时,“朔方的雪花”出场了,它是以孤独不妥协的姿态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的。它“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在孤独寂寞之中,北方的雪谱写了一曲最为动人的乐章:“凛冽的天宇”下,北方的雪俨然是一个斗士,它“蓬勃地奋飞”,弥漫于太空中,“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像是一个奔放的挑战者。

  从对南北两处的雪的描写来看,鲁迅更为欣赏“朔方的雪”。江南的雪固然美丽,但在鲁迅眼中,这种美未经磨练,并不能保持长久。鲁迅更为看重的是一种独立与张扬的个性精神,这种精神也正是鲁迅一以贯之的前行动力,就像他在一篇文章中说到的,“站在沙漠上,看看飞沙走石,乐则大笑,悲则大叫,愤则大骂,即使被沙砾打得遍身粗糙,头破血流,而时时抚摩自己的凝血,觉得若有花纹”。在文章中,北方的雪“决不粘连”,“奋飞”,“旋转”,“升腾”,正是这种精神最为形象的体现。

  在奋飞之际,北方的雪似乎也有点儿振臂一呼却应者寥寥的'寂寞,但正是这种寂寞,更凸现出坚守自身的可贵,这也是鲁迅不同于一般作家的地方:甘于不被理解,义无反顾,决意向死而生,“从无所希望中得救”。

  《雪》是鲁迅散文诗集《野草》中最为明朗的一篇。它的景物描写细致生动,用词准确。文章描写了江南与北方的雪景,并在对比中体现出作者的倾向。江南的雪是美的,但它是温润的美,相比而言,最值得称赞的还是在孤单的境遇下独自抗争的北方的雪。这一情感取向,阅读时需要仔细辨析。鲁迅的语言风格非常独特,例如,在描写完江南的雪之后,用了一个峻急的“但是”,转入对“朔方的雪”的描述。看似并不需要转折,可加上这个“但是”之后,情感的倾向性更加明显了。这一点需细细体会。

  拓展

  鲁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原名周樟寿,后改名周树人,字豫山,后改字豫才,浙江绍兴人。著名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教育家、民主战士,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参与者,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之一。

  早年与厉绥之和钱均夫同赴日本公费留学,于日本仙台医科专门学校肄业。“鲁迅”,1918年发表《狂人日记》时所用的笔名,也是最为广泛的笔名。

  鲁迅一生在文学创作、文学批评、思想研究、文学史研究、翻译、美术理论引进、基础科学介绍和古籍校勘与研究等多个领域具有重大贡献。他对于五四运动以后的中国社会思想文化发展具有重大影响,蜚声世界文坛,尤其在韩国、日本思想文化领域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和影响,被誉为“二十世纪东亚文化地图上占最大领土的作家”。

  代表作品:

  呐喊、彷徨、朝花夕拾、野草、华盖集、中国小说史略

  人物评价:

  金良守(韩国文学评论家):“二十世纪东亚文化地图上占最大领土的作家。”

  法捷耶夫(苏联作家):“鲁迅是真正的中国作家,正因为如此,他才给全世界文学贡献了很多民族形式的,不可模仿的作品。他的语言是民间形式的。他的讽刺和幽默虽然具有人类共同的性格,但也带有不可模仿的民族特点。”他又评价鲁迅为“中国的高尔基。”

  郭沫若(诗人、学者):“鲁迅是革命的思想家,是划时代的文艺作家,是实事求是的历史学家,是以身作则的教育家,是渴望人类解放的国际主义者。”

  竹内好(日本文学评论家):“鲁迅是现代中国国民文化之母。”

鲁迅散文《谈皇帝》 篇23

  往昔的我家,曾有一个老仆妇,告诉过我她所知道,而且相信的对付皇帝的方法。她说——

  “皇帝是很可怕的。他坐在龙位上,一不高兴,就要杀人;不容易对付的。所以吃的东西也不能随便给他吃,倘是不容易办到的,他吃了又要,一时办不到;——譬如他冬天想到瓜,秋天要吃桃子,办不到,他就生气,杀人了。现在是一年到头给他吃波菜,一要就有,毫不为难。但是倘说是波菜,他又要生气的,因为这是便宜货,所以大家对他就不称为波菜,另外起一个名字,叫作‘红嘴绿鹦哥’。”

  在我的故乡,是通年有波菜的,根很红,正如鹦哥的嘴一样。

  这样的连愚妇人看来,也是呆不可言的皇帝,似乎大可以不要了。然而并不,她以为要有的,而且应该听凭他作威作福。至于用处,仿佛在靠他来镇压比自己更强梁的别人,所以随便杀人,正是非备不可的要件。然而倘使自己遇到,且须侍奉呢﹖可又觉得有些危险了,因此只好又将他练成傻子,终年耐心地专吃着“红嘴绿鹦哥”。

  其实利用了他的名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和我那老仆妇的意思和方法都相同,不过一则又要他弱,一则又要他愚。儒家的靠了“圣君”来行道也就是这玩意,因为要“靠”,所以要他威重,位高;因为要便于操纵,所以又要他颇老实,听话。

  皇帝一自觉自己的无上威权,这就难办了。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就胡闹起来,还说是“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我又何恨”哩!于是圣人之徒也只好请他吃“红嘴绿鹦哥”了,这就是所谓“天”。据说天子的行事,是都应该体帖天意,不能胡闹的;而这“天意”也者,又偏只有儒者们知道着。

  这样,就决定了:要做皇帝就非请教他们不可。

  然而不安分的皇帝又胡闹起来了。你对他说“天”么,他却道,“我生不有命在天?!”岂但不仰体上天之意而已,还逆天,背天,“射天”,简直将国家闹完,使靠天吃饭的圣贤君子们,哭不得,也笑不得。

  于是乎他们只好去著书立说,将他骂一通,豫计百年之后,即身殁之后,大行于时,自以为这就了不得。

  但那些书上,至多就止记着“愚民政策”和“愚君政策”全都不成功。

  二月十七日。

  解读

  在封建专制制度下,在没有科学规则的体制里,虽说皇帝至高无上,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愚弄臣民百姓,而臣民百姓何尝不变着法儿地愚官愚君呢?

  所谓“愚”,说穿了就是欺骗和利用。君臣之间,君民之间,臣民之间,包括君君之间,臣臣之间,民民之间,就这么互愚着,相互欺骗着利用着。“愚”简直成为结构社会的纽带,社会便成为鲁迅所说的“瞒和骗”的大泽。

  谈皇帝谈出来的是“皇帝制”下的社会关系,这关系就是互愚,即互相欺骗互相利用,上边骗下边,下边骗上边,夹在中间的既骗上边又骗下边。历史这样记载着:互愚互骗的政策“全都不成功”。

鲁迅经典散文朗诵 篇24

  腊叶

  灯下看《雁门集》,忽然翻出一片压干的枫叶来。

  这使我记起去年的深秋。繁霜夜降,木叶多半凋零,庭前的一株小小的枫树也变成红色了。我曾绕树徘徊,细看叶片的颜色,当他青葱的时候是从没有这么注意的。他也并非全树通红,最多的是浅绛,有几片则在绯红地上,还带着几团浓绿。一片独有一点蛀孔,镶着乌黑的花边,在红,黄和绿的斑驳中,明眸似的向人凝视。我自念:这是病叶呵!便将它摘了下来,夹在刚才买到的《雁门集》里。大概是愿使这将坠的被蚀而斑斓的颜色,暂得保存,不即与群叶一同飘散罢。

  但今夜它却黄蜡似的躺在我的眼前,那眸子也不复似去年一般灼灼。假使再过几年,旧时的颜色在我记忆中消去,怕连我也不知道它何以夹在书里面的原因了。将坠的病叶的斑斓,似乎也只能在极短时中相对,更何况是葱郁的呢。看看窗外,很能耐寒的树木也早经秃尽了;枫树更何消说得。当深秋时,想来也许有和这去年的模样相似的病叶的罢,但可惜我今年竟没有赏玩秋树的余闲。

鲁迅经典散文朗诵 篇25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胡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

  孩子们呵着冻得通红,像紫芽姜一般的小手,七八个一齐来塑雪罗汉。因为不成功,谁的父亲也来帮忙了。罗汉就塑得比孩子们高得多,虽然不过是上小下大的一堆,终于分不清是壶卢还是罗汉;然而很洁白,很明艳,以自身的滋润相粘结,整个地闪闪地生光。孩子们用龙眼核给他做眼珠,又从谁的母亲的脂粉奁中偷得胭脂来涂在嘴唇上。这回确是一个大阿罗汉了。他也就目光灼灼地嘴唇通红地坐在雪地里。

  第二天还有几个孩子来访问他;对了他拍手,点头,嘻笑。但他终于独自坐着了。晴天又来消释他的皮肤,寒夜又使他结一层冰,化作不透明的水晶模样;连续的晴天又使他成为不知道算什么,而嘴上的胭脂也褪尽了。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鲁迅散文雪赏析 篇26

  鲁迅的《雪》写于1925年1月。当时正处于北伐革命的前夜,同是两党结成统一战线,革命形势出现了可喜的局面。但鲁迅当时生活的北平仍在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下,反动势力猖獗,斗争极其激烈。鲁迅先后用象征手法,通过对江南和的雪景的对比描写,赞美了飞雪追求自由和顽强斗争的精神,表达了小作者对冷酷黑暗的社会观赏的强烈不满的无比愤思的感情,抒发了对美好事物的赞颂和黑暗势力作坚决斗争的革命情怀。

  鲁迅的《雪》则抓住江南雪花“滋润美艳”、隐约着“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的皮肤”,江南寻野充满青春们活力和 的寻“如粉、如沙”、“决不粘连”的特征,真实生动地再现了江南雪野与北方雪野的独特景色雪》则将记忆中清新明朗,瑰丽多冷,富有春意,给人以无限情趣的江南雪野与空旷萧琵,一片荒凉、使人伤感冷酷落寞,令人窒息的北方雪野的不同景象,而且生动地突出了美好事物和冷酷现实之间强烈的矛盾,从而含蓄深刻地表达了作者对黑暗现实的强烈不满,对美好事物的无限怀念和对新生活的强烈期限之情。鲁迅的《雪》则从“江南的雪”写到“朔方的雪”,时空跨越大。气势恢弘地表现了一幅广阔无限的雪学图,表现了江南雪野的妩媚然姿和朔方飞雪的磅礴气势。作者运用景写到人,情景交融,赋予南方雪野以无限生机和活力。两篇文章在表现手法上都安静 ,曲幼,动静 ,同时由上到下,由下到上,上下结合,写有声有色,形神毕岗。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

  《雪》则写道:“它们,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摔的雪,是两的精魂”总结上文,表现了对黑暗观点的诅咒、愤怒,激励读者去硬烂旧世界的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作者为什么会对朔方的雪情有独钟?这一情感逻辑在文章中得到了细密的展开。文章开头首先提到暖国的雨,在博识的人们眼中,它是单调的。而有着丰富多彩之美的,是江南的雪。作者在这里以满怀感情的笔触写出了记忆中的江南的雪,它有着一个色彩斑斓的环境,各色各样的花在雪野中生长,“许多蜜蜂们忙碌”,又让人不禁联想,“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在作者的眼中,江南的雪还和孩子们的欢乐联系在一起,雪天虽然将孩子们的手冻得通红,但也给他们带来了快乐的游戏。对塑雪罗汉的生动描写渗透了作者脉脉的温情,“洁白”、“明艳”、“闪闪生光”这些形象的词语既融进了作者对于南方冬天的美好回忆,也是在通过孩子们的眼睛去描绘令人欣喜的场景。江南的雪,透露出盎然的生机,蕴育着生命。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段中,作者的笔调有了微妙的变化。雪罗汉是江南的雪天中最值得珍藏的记忆,也是美的象征,可到了第二天,“晴天又来消释他的皮肤,寒夜又使他结一层冰”,时间让美消褪,“嘴上的胭脂也褪尽了”,美似乎染上一些不和谐的色彩。

  这时,“朔方的雪花”出场了,它是以孤独不妥协的姿态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的。它“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在孤独寂寞之中,北方的雪谱写了一曲最为动人的乐章:“凛冽的天宇”下,北方的雪俨然是一个斗士,它“蓬勃地奋飞”,弥漫于太空中,“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像是一个奔放的挑战者。

  从对南北两处的雪的描写来看,鲁迅更为欣赏“朔方的雪”。江南的雪固然美丽,但在鲁迅眼中,这种美未经磨练,并不能保持长久。鲁迅更为看重的是一种独立与张扬的个性精神,这种精神也正是鲁迅一以贯之的前行动力,就像他在一篇文章中说到的,“站在沙漠上,看看飞沙走石,乐则大笑,悲则大叫,愤则大骂,即使被沙砾打得遍身粗糙,头破血流,而时时抚摩自己的凝血,觉得若有花纹”。在文章中,北方的雪“决不粘连”,“奋飞”,“旋转”,“升腾”,正是这种精神最为形象的体现。

  在奋飞之际,北方的雪似乎也有点儿振臂一呼却应者寥寥的'寂寞,但正是这种寂寞,更凸现出坚守自身的可贵,这也是鲁迅不同于一般作家的地方:甘于不被理解,义无反顾,决意向死而生,“从无所希望中得救”。

  《雪》是鲁迅散文诗集《野草》中最为明朗的一篇。它的景物描写细致生动,用词准确。文章描写了江南与北方的雪景,并在对比中体现出作者的倾向。江南的雪是美的,但它是温润的美,相比而言,最值得称赞的还是在孤单的境遇下独自抗争的北方的雪。这一情感取向,阅读时需要仔细辨析。鲁迅的语言风格非常独特,例如,在描写完江南的雪之后,用了一个峻急的“但是”,转入对“朔方的雪”的描述。看似并不需要转折,可加上这个“但是”之后,情感的倾向性更加明显了。这一点需细细体会。

鲁迅散文《孝图》原文 篇27

  "孝"是儒家伦理思想的核心,是千百年来中国社会维系家庭关系的道德准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元代郭居敬辑录古代24个孝子的故事,编成《二十四孝》。后来的印本都配上图画,通称《二十四孝图》,成为宣扬孝道的通俗读物。“孝道”是我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之精髓。新《二十四孝图》,乃陈少梅先生41岁时盛年之杰作,其题材不多见,笔墨工雅,设色清丽,非同寻常,故堪称国之重宝。

  另有,鲁迅认为二十四孝图主要目的是宣扬封建的孝道。他从自己小时阅读《二十四孝图》的感受入手,重点描写了在他本人在阅读“老莱娱亲”和“郭巨埋儿”两个故事时所引起的强烈反感。

  我总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即使人死了真有灵魂,因这最恶的心,应该堕入地狱,也将决不改悔,总要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

  自从所谓“文学革命”以来,供给孩子的书籍,和欧、美、日本的一比较,虽然很可怜,但总算有图有说,只要能读下去,就可以懂得的了。可是一班别有心肠的人们,便竭力来阻遏它,要使孩子的世界中,没有一丝乐趣。北京现在常用“马虎子”这一句话来恐吓孩子们。或者说,那就是《开河记》上所载的,给隋炀帝开河,蒸死小儿的麻叔谋;正确地写起来,须是“麻胡子”。那么,这麻叔谋乃是胡人了。但无论他是什么人,他的吃小孩究竟也还有限,不过尽他的一生。妨害白话者的流毒却甚于洪水猛兽,非常广大,也非常长久,能使全中国化成一个麻胡,凡有孩子都死在他肚子里。

  只要对于白话来加以谋害者,都应该灭亡!

  这些话,绅士们自然难免要掩住耳朵的,因为就是所谓“跳到半天空,骂得体无完肤,——还不肯罢休。”而且文士们一定也要骂,以为大悖于“文格”,亦即大损于“人格”。岂不是“言者心声也”么?“文”和“人”当然是相关的,虽然人间世本来千奇百怪,教授们中也有“不尊敬”作者的人格而不能“不说他的小说好”的特别种族。但这些我都不管,因为我幸而还没有爬上“象牙之塔”去,正无须怎样小心。倘若无意中竟已撞上了,那就即刻跌下来罢。然而在跌下来的中途,当还未到地之前,还要说一遍:——

  只要对于白话来加以谋害者,都应该灭亡!

  每看见小学生欢天喜地地看着一本粗细的《儿童世界》之类,另想到别国的儿童用书的精美,自然要觉得中国儿童的可怜。但回忆起我和我的同窗小友的童年,却不能不以为他幸福,给我们的永逝的韶光一个悲哀的吊唁。我们那时有什么可看呢,只要略有图画的本子,就要被塾师,就是当时的“引导青年的前辈”禁止,呵斥,甚而至于打手心。我的小同学因为专读“人之初性本善”读得要枯燥而死了,只好偷偷地翻开第一叶,看那题着“文星高照”四个字的恶鬼一般的魁星像,来满足他幼稚的爱美的天性。昨天看这个,今天也看这个,然而他们的眼睛里还闪出苏醒和欢喜的光辉来。

  在书塾之外,禁令可比较的宽了,但这是说自己的事,各人大概不一样。我能在大众面前,冠冕堂皇地阅看的,是《文昌帝君阴骘文图说》和《玉历钞传》,都画着冥冥之中赏善罚恶的故事,雷公电母站在云中,牛头马面布满地下,不但“跳到半天空”是触犯天条的,即使半语不合,一念偶差,也都得受相当的报应。这所报的也并非“睚眦之怨”,因为那地方是鬼神为君,“公理”作宰,请酒下跪,全都无功,简直是无法可想。在中国的天地间,不但做人,便是做鬼,也艰难极了。然而究竟很有比阳间更好的处所:无所谓“绅士”,也没有“流言”。

  阴间,倘要稳妥,是颂扬不得的。尤其是常常好弄笔墨的人,在现在的中国,流言的治下,而又大谈“言行一致”的时候。前车可鉴,听说阿而志跋绥夫曾答一个少女的质问说,“惟有在人生的事实这本身中寻出欢喜者,可以活下去。倘若在那里什么也不见,他们其实倒不如死。”于是乎有一个叫作密哈罗夫的,寄信嘲骂他道,“……所以我完全诚实地劝你自杀来祸福你自己的生命,因为这第一是合于逻辑,第二是你的言语和行为不至于背驰。”

  其实这论法就是谋杀,他就这样地在他的人生中寻出欢喜来。阿尔志跋绥夫只发了一大通牢骚,没有自杀。密哈罗夫先生后来不知道怎样,这一个欢喜失掉了,或者另外又寻到了“什么”了罢。诚然,“这些时候,勇敢,是安稳的;情热,是毫无危险的。”

  然而,对于阴间,我终于已经颂扬过了,无法追改;虽有“言行不符”之嫌,但确没有受过阎王或小鬼的半文津贴,则差可以自解。总而言之,还是仍然写下去罢:——

  我所看的那些阴间的图画,都是家藏的老书,并非我所专有。我所收得的最先的画图本子,是一位长辈的赠品:《二十四孝图》。这虽然不过薄薄的一本书,但是下图上说,鬼少人多,又为我一人所独有,使我高兴极了。那里面的故事,似乎是谁都知道的;便是不识字的人,例如阿长,也只要一看图画便能够滔滔地讲出这一段的事迹。但是,我于高兴之余,接着就是扫兴,因为我请人讲完了二十四个故事之后,才知道“孝”有如此之难,对于先前痴心妄想,想做孝子的计划,完全绝望了。

读鲁迅的散文 篇28

  知道有人不喜欢鲁迅我还要这么说,不仅因为他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喜欢看到争的人就不会喜欢他;讽刺他留学时成绩不好的人,也肯定是没有学过多少外语的人,不然不会知道,鲁迅才学了两年日语,却在同样听日语讲课的日本学生中,成绩达到中上水平的不容易了。更重要的正如西班牙作家乌纳穆诺所说:“那些对什么都满意的人,才是祖国最大的敌人。”鲁迅要呐喊,他不能睁着眼睛看到人们堕落于瞒和骗的泥沼里,还在自以为得计地自娱自赞。罗斯福说过:“你带领人们往前走,回过头来一看,一个人也没有。”鲁迅不但不怕一个人也没有,他还要侧着身子前行,一边拿着他的投枪,与身前身后杀过来的刀枪格斗。从鲁迅那里,我也懂得了读诸子百家不仅在于接受知识,还要像盗墓者那样,透过厚厚的土层和伪装,探究里面究竟埋了些什么,直至带着敬意地打开历史的棺材盖,获取一点新的发现,从此读书就变得更有趣了。

  传统的儒学之中,瞒与骗的线索俯拾即是,比如宋末人罗璧的《识遗》一书就提供了不少。其中有段孔子装糊涂的事很有意思,《论语·述而》中有陈司败问孔子鲁昭公是否知礼一事,孔子立即做了肯定的回答。结果陈司败对孔子的学生巫马期说,听说君子不党,现在看来不是那回事。鲁昭公娶了吴孟子,可是吴国是泰伯之后,和鲁国一样都是姬姓,同姓结婚可以算知礼吗?言下之意当然是孔子有为鲁君讳护之嫌。巫马期把陈司败的话告诉孔子时,孔子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罗璧和不少人都以为孔子承认自己错了,是“今得司败见非,受以为过,则他人不谬,所以幸也。”可是孔子真的那么容易承认错误吗?叫吴孟子,说明她是商人子姓的后裔,很可能是流落到了吴国的宋国贵族之后。和姓姜的孟姜女一样排行老大,而且来自吴国,并非和卫灵公夫人南子一样来自子姓的宋国,《左传》开篇也还有个鲁隐公元妃孟子,也已经证明其非姬姓。

  还有孔子删定《诗经》之说,《诗经》中诸侯国都只有“国风”,天子的商周才有“颂”,可是唯独诸侯的鲁国有“鲁颂”,这岂不是僭越?可是孔子真的删定过《诗经》吗?《史记》称:“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只说孔子以六经教他的三千弟子而已,汉武帝独尊儒术后,孔安国才说:“先君孔子,生于周末,睹史籍之烦文,惧览之者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而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撇去诸子百家和消失了的三坟五典,余下的都被他揽作孔门遗产了!如果他真的删定了《诗经》,那也应该是返回鲁国之后的.事,可是他之前就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毛诗序》说:“颂者,美盛德之形容”,鲁国、齐国都有盛德之举,都有可能有过“颂”,只不过后来其他“颂”不见了而已。还有人发现,《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记载,吴国公子季札到鲁国观周乐,鲁国乐工为他演奏了十五国风和雅颂各部分,其分类篇目、先后次序和今本《诗经》基本相同,而其时孔子才8岁。这么多诸侯国,经历这么长年月,采集来的诗只留下极少数是很自然的,根本不用劳烦孔子去删。

  孟子提供的线索是,“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自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孔子,居然作了《春秋》?既然是孔子用来教学生的教材,又何以《论语》中只字未提?《春秋》是未曾解密的国家档案,设立史官,也是贵族们各种势力平很制约的制度,连国君都无权篡改,孔子怎么可能随便拿来笔削?

  这些问题其实前人也有不少论述,但这些私生子般的历史遗留问题,看上去好像谁也不去关心,实际上暗中一直有人在有意无意地照看着。一般大学的教科书也中还是老一套,这更加刺激起我探究的兴趣。就像当时我不少认识的人,极想有所为而找不到途径,结果把乒乓打得无敌一样,我却因为生命的困顿,带着难以言说的寂寥,装作潇洒地转身而钻进了故纸堆,结果,不想有为而一边工作一边读书,也让我在周围的人群中,也把历史玩到了无敌的境界。最后也使我这个真实学历只有小学五年级的人,通过自学考试获得了学士学位,并在作协和师大举办的业余硕士班修完了修学。特别自豪于我的业余性质,从工作到退休,从工人、教师、科员,到当专职翻译去走完万里路,我居然没有中断过工龄,还既没有付出过高额的学费,也没有妨碍养家糊口。应该说,我成为日语翻译也和鲁迅有点关系。工作关系去了日本无数次,每次都会饶有兴趣地去寻找几处他的踪迹,也读了不少他提起过,或者交往过的日本作家的著作,这也引导我关注起了中日交往的历史。

  前几天朋友聚会,谈起老后如何过的问题,我以为只要有书读就好,朝闻道,夕死可矣,其他都不必挂心,随缘就行了。我们也谈到了鲁迅,《鲁迅杂文书信选》中的具体内容则已经在我的记忆中渐渐淡去,但从这二册书中开始体会到的鲁迅精神,却一直督促着我努力去不废耕读,使我不敢懒惰也不想偷懒,乐此不疲于求索,每天不读点书就觉得不踏实。历史其实也确实很有趣,只要深入一点就绝不会枯燥,反而会像改革开放时代的中国女排打球,可以挥洒出积蓄了太久的精神力度。特别要感谢香港《文汇报》给予我不少发表的机会,加上一些内地的一些刊物上的零星文章,从2006年起,至今我也有五、六十万字,自以为并非泛泛而谈的所谓国学著作了。自然,按照我一贯的办法,有所成功,说声“惭愧!”也就完了。

  至于我心中的上帝,记得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在《金枝》中说过:“我们叫做真理的,也不过是最有成效的假说而已。”那是一个新假说覆盖了另一个旧假说的过程,真理这个上帝对我而言,至死也是个未能确定的存在,我相信她是有无数的内容所组成。而鲁迅那种如今被有些人看来不知变通的迂腐,以及那一份热切而执着的哀悯,却无疑地向历史长河里注入了温情和希望。

鲁迅散文《无常》原文 篇29

  迎神赛会这一天出巡的神,如果是掌握生杀之权的,——不,这生杀之权四个字不大妥,凡是神,在中国仿佛都有些随意杀人的权柄似的,倒不如说是职掌人民的生死大事的罢,就如城隍和东岳大帝之类。那么,他的卤簿中间就另有一群特别的脚色:鬼卒、鬼王,还有活无常。

  这些鬼物们,大概都是由粗人和乡下人扮演的。鬼卒和鬼王是红红绿绿的衣裳,赤着脚;蓝脸,上面又画些鱼鳞,也许是龙鳞或别的什么鳞罢,我不大清楚。鬼卒拿着钢叉,叉环振得琅琅地响,鬼王拿的是一块小小的虎头牌。据传说,鬼王是只用一只脚走路的;但他究竟是乡下人,虽然脸上已经画上些鱼鳞或者别的什么鳞,却仍然只得用了两只脚走路。所以看客对于他们不很敬畏,也不大留心,除了念佛老妪和她的孙子们为面面圆到起见,也照例给他们一个“不胜屏营待命之至”的仪节。

  至于我们——我相信:我和许多人——所最愿意看的,却在活无常。他不但活泼而诙谐,单是那浑身雪白这一点,在红红绿绿中就有“鹤立鸡群”之概。只要望见一顶白纸的高帽子和他手里的破芭蕉扇的影子,大家就都有些紧张,而且高兴起来了。人民之于鬼物,惟独与他最为稔熟,也最为亲密,平时也常常可以遇见他。譬如城隍庙或东岳庙中,大殿后面就有一间暗室,叫作“阴司间”,在才可辨色的昏暗中,塑着各种鬼:吊死鬼、跌死鬼、虎伤鬼、科场鬼,……而一进门口所看见的长而白的东西就是他。

  我虽然也曾瞻仰过一回这“阴司间”,但那时胆子小,没有看明白。听说他一手还拿着铁索,因为他是勾摄生魂的使者。相传樊江东岳庙的“阴司间”的构造,本来是极其特别的:门口是一块活板,人一进门,踏着活板的这一端,塑在那一端的踏便扑过来,铁索正套在你脖子上。后来吓死了一个人,钉实了,所以在我幼小的时候,这就已不能动。

  倘使要看个分明,那么,《玉历钞传》上就画着他的像,不过《玉历钞传》也有繁简不同的本子的,倘是繁本,就一定有。身上穿的是斩衰凶服,腰间束的是草绳,脚穿草鞋,项挂纸锭;手上是破芭蕉扇、铁索、算盘;肩膀是耸起的,头发却披下来;眉眼的外梢都向下,象一个“八”字。头上一顶长方帽,下大顶小,按比例一算,该有二尺来高罢;在正面,就是遗老遗少们所戴瓜皮小帽的缀一粒珠子或一块宝石的地方,直写着四个字道:“一见有喜”。有一种本子上,却写的是“你也来了”。这四个字,是有时也见于包公殿的扁额上的,至于他的帽上是何人所写,他自己还是阎罗王,我可没有研究出。

  《玉历钞传》上还有一种和活无常相对的鬼物,装束也相仿,叫作“死有分”。这在迎神时候也有的,但名称却讹作死无常了,黑脸、黑衣,谁也不爱看。在“阴死间”里也有的,胸口靠着墙壁,阴森森地站着;那才真真是“碰壁”。凡有进去烧香的人们,必须摩一摩他的脊梁,据说可以摆脱了晦气;我小时也曾摩过这脊梁来,然而晦气似乎终于没有脱,——也许那时不摩,现在的晦气还要重罢,这一节也还是没有研究出。

  我也没有研究过小乘佛教的经典,但据耳食之谈,则在印度的佛经里,焰摩天是有的,牛首阿旁也有的,都在地狱里做主任。至于勾摄生魂的使者的这无常先生,却似乎于古无征,耳所习闻的只有什么“人生无常”之类的话。大概这意思传到中国之后,人们便将他具体化了。这实在是我们中国人的创作。

  然而人们一见他,为什么就都有些紧张,而且高兴起来呢?

  凡有一处地方,如果出了文士学者或名流,他将笔头一扭,就很容易变成“模范县”。我的故乡,在汉末虽曾经虞仲翔先生揄扬过,但是那究竟太早了,后来到底免不了产生所谓“绍兴师爷”,不过也并非男女老小全是“绍兴师爷”,别的“下等人”也不少。这些“下等人”,要他们发什么“我们现在走的是一条狭窄险阻的小路,左面是一个广漠无际的泥潭,右面也是一片广漠无际的浮砂,前面是遥遥茫茫荫在薄雾的里面的目的地”那样热昏似的妙语,是办不到的,可是在无意中,看得住这“荫在薄雾的里面的目的地”的道路很明白:求婚,结婚,养孩子,死亡。但这自然是专就我的故乡而言,若是“模范县”里的人民,那当然又作别论。

  他们——敝同乡“下等人”——的许多,活着,苦着,被流言,被反噬,因了积久的经验,知道阳间维持“公理”的只有一个会,而且这会的本身就是“遥遥茫茫”,于是乎势不得不发生对于阴间的神往。人是大抵自以为衔些冤抑的;活的“正人君子”们只能骗鸟,若问愚民,他就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公正的裁判是在阴间!想到生的乐趣,生固然可以留恋;但想到生的苦趣,无常也不一定是恶客。无论贵贱,无论贫富,其时都是“一双空手见阎王”,有冤的得伸,有罪的就得罚。然而虽说是“下等人”,也何尝没有反省?自己做了一世人,又怎么样呢?未曾“跳到半天空”么?没有“放冷箭”么?

  无常的手里就拿着大算盘,你摆尽臭架子也无益。对付别人要滴水不羼的公理,对自己总还不如虽在阴司里也还能够寻到一点私情。然而那又究竟是阴间,阎罗天子、牛首阿旁,还有中国人自己想出来的马面,都是并不兼差,真正主持公理的脚色,虽然他们并没有在报上发表过什么大文章。当还未做鬼之前,有时先不欺心的人们,遥想着将来,就又不能不想在整块的公理中,来寻一点情面的末屑,这时候,我们的活无常先生便见得可亲爱了,利中取大,害中取小,我们的古哲墨瞿先生谓之“小取”云。

  在庙里泥塑的,在书上墨印的模样上,是看不出他那可爱来的。最好是去看戏。但看普通的戏也不行,必须看“大戏”或者“目连戏”。目连戏的热闹,张岱在《陶庵梦忆》上也曾夸张过,说是要连演两三天。在我幼小时候可已经不然了,也如大戏一样,始于黄昏,到次日的天明便完结。这都是敬神禳灾的演剧,全本里一定有一个恶人,次日的将近天明便是这恶人的收场的时候,“恶贯满盈”,阎王出票来勾摄了,于是乎这活的活无常便在戏台上出现。

  我还记得自己坐在这一种戏台下的船上的情形,看客的心情和普通是两样的。平常愈夜深愈懒散,这时却愈起劲。他所戴的纸糊的高帽子,本来是挂在台角上的,这时预先拿进去了;一种特别乐器,也准备使劲地吹。这乐器好象喇叭,细而长,可有七八尺,大约是鬼物所爱听的罢,和鬼无关的时候就不用;吹起来,nhatu,nhatu,nhatututuu地响,所以我们叫它“目连瞎头”。

真情先生鲁迅散文 篇30

  我对先生的景仰与推崇,要从我读大二开始,有好几个晚自习,我从校书馆借来《鲁迅全集》,贪婪地翻阅,渐渐地我从先生的字里行间发现先生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是一个只会舞着“匕首”与“投一槍一”与敌人战斗的人。先生很多或简或繁,或怒或喜,或忧或叹,或思或想的文字,无不洋溢着实实在在的男人情怀。

  先看看先生的亲情吧。1900年1月26日,先生由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南京矿路学堂回家过年,2月19日返校后写了三首与弟弟周作人惜别的诗,其中之一为 “谋生无奈日奔驰,有弟偏教各别离,最是令人凄绝处,孤檠长夜雨来时。”1901年四月初,先生又写诗向周作人诉说离别之苦:“梦魂常向故乡驰,始信人间苦别离,夜半倚床忆诸弟,残灯如豆月明时。”尽管后期与周作人人生观世界观背道而驰,但在当时年轻的先生因为谋生而奔波在外,想念手足之情确是无遮无掩。

  1932年3月20日夜,在致母亲鲁瑞的信中先生说海婴疹子已无妨碍,海婴“所说之话亦更多,大抵为绍兴话,且喜吃咸,如霉豆腐,盐菜之类。现已大抵吃饭及粥,牛乳只吃两回矣。”1933年12月19日再致母亲信中说:“海婴仍不读书,专在家里捣乱,拆破玩具,但比上半年懂事得多,且较为听话了。”一个儿子对母亲所关心孙子情况的详细叙说,令母亲宽慰而安心,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细心与一舔一犊之形象跃然纸上。

  先生早期的爱情夭折了,四十岁以后却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师生恋。1925年3月,先生与自己的学生许广平,开始了书信往来,双方很快都进入了热恋状态,这时先生已是人过中年了。先生写到:“我先前偶一想到爱,总立刻自己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但看清了他们的言行思想的内幕,便使我自信我决不是必须自己贬抑到那么样的人了,我可以爱!”在好多两地书中,先生屡屡称许广平为“乖姑、小刺猬、小莲蓬”,可见之亲一昵。在更多的书信中,两人均是在信中对社会对人生问题做严肃的探讨。许广平说:“没有灿烂的花,没有热恋的情,我们的心换着心,为人类工作,携手偕行……”。

  先生唯一一篇爱情小说《伤逝》,主人公涓生与子君,以浪漫的恋爱开始,以残酷的现实、悲剧的婚姻结束。用涓生事后反省时的话说,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可是他们为了单纯的`爱、盲目的爱,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都疏忽了,一个在抑郁中死去,一个则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悔恨和悲痛,独自在寂寞中品味着历历往事。

  可以看出先生对爱情与生活的态度始终是热烈的是理智的是冷静的是成熟的。

  同样把友情也看得很重的先生,在许多交友情节上也为我们提一供了趣味与佳话。

  1930年1月8日先生在致郁达夫、王映霞夫妇的信中说令郎的诞生已经有四十多天了,“然而祝意是还想表表的,奉上粗品两种,算是补祝弥月的菲敬。”可见先生对朋友的家事是很关心的,作为中国民间的传统礼节,礼尚往来,先生一点也不马虎。

  1932年11月下旬至1933年7月,先生曾三次接纳瞿秋白夫妇,让他们在自己上海的寓所躲避白色恐怖。1933年3月,先生来到瞿秋白的新居看望并送给瞿秋白一盆堇花,以作乔迁之贺礼,并书赠清人何瓦琴的联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此时先生早已将瞿秋白作为可照肝胆可倾肺腑的朋友和同志了。瞿秋白非常珍惜和先生的友情,以至在身陷囹圄、生死攸关之际,还时常回忆这段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

  北京大学教授、《新青年》杂志编者之一的刘半农,也曾是 先生的一位朋友。初始与先生交往时刘半 农与先生是共同战斗的朋友,后来他思想日趋保守,与先生渐行渐远了。刘半农死后,先生在1934年8月1日《忆 刘半农君》中追忆与刘半农的合与分,该文写得既有感情又有分寸,私交公谊两个方面均照顾到了,先生提出了自己论人论事的标准,首先是看怎样“于中国更为有益”,而非一般人对不能志同道合者的怀疑与贬低,猜测与谩骂,显示了一个品德高尚、人格纯净者所具备的胸怀与气度。

  先生是个伟人,但先生首先是个男人,他在“横眉冷对千夫指”的人生边上,在“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刀光剑影背后,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的真情先生形象。对待亲情他温一存而又细致,对待爱情他热烈而又冷静,对待友情他厚重而又理性,于国于家于人于己,先生这辈子堪称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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