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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的散文

时间:07月01日 网络精选 散文 我要投稿

余光中的散文19篇(荐)

  文字的世界如同余光中笔下的诗画,精彩纷呈。今天,我们有幸一同探索几篇余先生的散文佳作。它们不仅是语言的艺术,更是思想与情感的深度碰撞。让我们怀着对文字的敬畏和热爱,一起翻开那一页页富有哲理的篇章吧!

余光中的著名散文 篇1

  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2017年12月14日),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翻译家,出生于南京,祖籍福建永春。因母亲原籍为江苏武进,故也自称“江南人”。[1-2]

  1952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1959年获美国爱荷华大学(The University of Iowa)艺术硕士。先后任教台湾东吴大学、台湾师范大学、台湾大学、台湾政治大学。其间两度应美国国务院邀请,赴美国多家大学任客座教授。1972年任台湾政治大学西语系教授兼主任。1974年至1985年任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教授,并兼任香港中文大学联合书院中文系主任二年。1985年,任台湾中山大学教授及讲座教授,其中有六年时间兼任文学院院长及外文研究所所长。[1-3]

  余光中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自称为自己写作的“四度空间”,被誉为文坛的`“璀璨五彩笔”[4] 。驰骋文坛逾半个世纪,涉猎广泛,被誉为“艺术上的多妻主义者”。其文学生涯悠远、辽阔、深沉,为当代诗坛健将、散文重镇、著名批评家、优秀翻译家。现已出版诗集 21 种;散文集 11 种;评论集 5 种;翻译集 13 种;共 40 余种[2] 。代表作有《白玉苦瓜》(诗集)、《记忆像铁轨一样长》(散文集)及《分水岭上:余光中评论文集》(评论集)等,其诗作如《乡愁》、《乡愁四韵》,散文如《听听那冷雨》、《我的四个假想敌》等,广泛收录于大陆及港台语文课本。[5]

  2017年12月14日,余光中教授于台湾逝世,享年89岁。

余光中的著名散文 篇2

  听听那冷雨

  作者: 余光中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雨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块土地是久违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这样想时,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少是广义的厦门人,二十年来,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恩聪的跳弓拨弦?还是安东尼奥尼的镜底勒马洲的望中?还是呢,故宫博物院的壁头和玻璃柜内,京戏的锣鼓声中太白和东坡的韵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视觉上的这种美感,岂是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颜千变万化,便悉在望中,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雹,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的百科全书。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雨气空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浓的时候,竟发出草和树林之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也许那竟是蚯蚓的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许古中国层层叠叠的记忆皆蠢蠢而蠕,也许是植物的潜意识和梦紧,那腥气。

  第三次去美国,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住了两年。美国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干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第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飘云牵雾。一来高,二来干,三来森林线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落基山岭之胜,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叠互倚,砌一场惊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太阳和千里的风看。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无”的境界,仍须来中国。台湾湿度很高,最饶云气氛题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宿溪头,树香沁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缀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气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腾多姿,幻化无定,只能从雾破云开的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上山两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头诸峰玩捉迷藏的游戏。回到台北,世人问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问,故作神秘之外,实际的印象,也无非山在虚无之间罢了。云绦烟绕,山隐水迢的中国风景,由来予人宋画的韵味。那天下也许是赵家的天下,那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笔像中国的山水,还是中国的山水上只像宋画,恐怕是谁也说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亲,更可以听。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的台风暴雨,在听觉上总是一种美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再笼上一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更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属于中国。王禹的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和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在古老的大陆上,千屋万户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初来这岛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来,城市像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阴影在户内延长复加深。然后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间,风自每一个角落里旋起,感觉得到,每一个屋顶上呼吸沉重都覆着灰云。雨来了,最轻的敲打乐敲打这城市。苍茫的屋顶,远远近近,一张张敲过去,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时在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母亲吟哦鼻音与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泽国水乡,一大筐绿油油的桑叶被啮于千百头蚕,细细琐琐屑屑,口器与口器咀咀嚼嚼。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幺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梅雨,朝夕不断,旬月绵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层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挟,掀翻整个太平洋只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蝎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在阔大的芭蕉叶上,一阵寒潮泻过,秋意便弥湿旧式的庭院了。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听听那冷雨。雨是一种单调而耐听的音乐是室内乐是室外乐,户内听听,户外听听,冷冷,那音乐。雨是一种回忆的音乐,听听那冷雨,回忆江南的雨下得满地是江湖下在桥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湿布谷咕咕的啼声,雨是潮潮润润的音乐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但不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现在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树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枫树,柳树和擎天的巨椰,雨来的时候不再有丛叶嘈嘈切切,闪动湿湿的绿光迎接。鸟声减了啾啾,蛙声沉了咯咯,秋天的虫吟也减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不需要这些,一个乐队接一个乐队便遣散尽了。要听鸡叫,只有去诗经的韵里找。现在只剩下一张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马车的时代去后,三轮车的夫工也去了。曾经在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无论工业如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是透明的塑胶伞上,将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更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的肌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余光中的经典散文 篇3

  作者: 余光中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雨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块土地是久违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这样想时,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少是广义的厦门人,二十年来,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恩聪的跳弓拨弦?还是安东尼奥尼的镜底勒马洲的望中?还是呢,故宫博物院的壁头和玻璃柜内,京戏的锣鼓声中太白和东坡的韵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视觉上的这种美感,岂是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颜千变万化,便悉在望中,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雹,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的百科全书。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雨气空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浓的时候,竟发出草和树林之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也许那竟是蚯蚓的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许古中国层层叠叠的记忆皆蠢蠢而蠕,也许是植物的潜意识和梦紧,那腥气。

  第三次去美国,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住了两年。美国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干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第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飘云牵雾。一来高,二来干,三来森林线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落基山岭之胜,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叠互倚,砌一场惊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太阳和千里的风看。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无”的境界,仍须来中国。台湾湿度很高,最饶云气氛题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宿溪头,树香沁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缀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气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腾多姿,幻化无定,只能从雾破云开的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上山两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头诸峰玩捉迷藏的游戏。回到台北,世人问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问,故作神秘之外,实际的印象,也无非山在虚无之间罢了。云绦烟绕,山隐水迢的中国风景,由来予人宋画的韵味。那天下也许是赵家的天下,那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笔像中国的山水,还是中国的山水上只像宋画,恐怕是谁也说不清楚了吧?

  余光中经典散文

  雨不但可嗅,可亲,更可以听。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的台风暴雨,在听觉上总是一种美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再笼上一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更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属于中国。王禹的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和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在古老的大陆上,千屋万户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初来这岛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来,城市像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阴影在户内延长复加深。然后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间,风自每一个角落里旋起,感觉得到,每一个屋顶上呼吸沉重都覆着灰云。雨来了,最轻的敲打乐敲打这城市。苍茫的屋顶,远远近近,一张张敲过去,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时在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母亲吟哦鼻音与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泽国水乡,一大筐绿油油的桑叶被啮于千百头蚕,细细琐琐屑屑,口器与口器咀咀嚼嚼。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幺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梅雨,朝夕不断,旬月绵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层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挟,掀翻整个太平洋只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蝎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在阔大的芭蕉叶上,一阵寒潮泻过,秋意便弥湿旧式的庭院了。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听听那冷雨。雨是一种单调而耐听的音乐是室内乐是室外乐,户内听听,户外听听,冷冷,那音乐。雨是一种回忆的音乐,听听那冷雨,回忆江南的雨下得满地是江湖下在桥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湿布谷咕咕的啼声,雨是潮潮润润的音乐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但不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现在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树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枫树,柳树和擎天的巨椰,雨来的时候不再有丛叶嘈嘈切切,闪动湿湿的绿光迎接。鸟声减了啾啾,蛙声沉了咯咯,秋天的虫吟也减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不需要这些,一个乐队接一个乐队便遣散尽了。要听鸡叫,只有去诗经的韵里找。现在只剩下一张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余光中经典散文(2)

  正如马车的时代去后,三轮车的夫工也去了。曾经在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无论工业如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是透明的塑胶伞上,将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更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的肌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余光中的散文 篇4

  旅客似乎是十分轻松的人,实际上却相当辛苦。旅客不用上班,却必须受时间的约束;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却必须受钱包的限制;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却必须把几件行李蜗牛壳一般带在身上。旅客最可怕的恶梦,是钱和证件一起遗失,沦为来历不明的乞丐。旅客最难把握的东西,便是气候。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旅客。从西班牙南端一直旅行到英国的北端,我经历了各样的气候,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此刻我正坐在中世纪达豪土古堡(DalhousieCastle)改装的旅馆里,为“隔海书”的读者写稿,刚刚黎明,湿灰灰的云下是苏格兰中部荒莽的林木,林外是隐隐的青山。晓寒袭人,我坐在厚达尺许的石墙里,穿了一件毛衣。如果要走下回旋长梯像走下古堡之肠,去坡下的野径漫步寻幽,还得披上一件够厚的外套。

  从台湾的定义讲来,西欧几乎没有夏天。昼蝉夜蛙,汗流浃背,是台湾的夏天。在西欧的大城,例如巴黎和伦敦,七月中旬走在阳光下,只觉得温暧舒适,并不出汗。西欧的旅馆和汽车,例皆不备冷气,因为就算天热,也是几天就过去了,值不得为避暑费事。我在西班牙、法国、英国各地租车长途旅行,其车均无冷气,只能扇风。

  巴黎的所谓夏天,像是台北的深夜,早晚上街,凉风袭时,一件毛衣还不足御寒。如果你走到塞纳河边,风力加上水气,更需要一件风衣才行。下午日暖,单衣便够,可是一走到楼影或树荫里,便嫌单衣太薄。地面如此,地下却又不同。巴黎的地车比纽约、伦敦、马德里的都好,却相当闷热,令人穿不住毛衣。所以地上地下,穿穿脱脱,也颇麻烦。七月在巴黎的街上,行人的衣装,从少女的背心短裤到老妪的厚大衣,四季都有。七月在巴黎,几乎天天都是晴天,有时一连数日碧空无云,入夜后天也不黑下来,只变得深洞洞的暗蓝。巴黎附近无山,城中少见高楼,城北的蒙马特也只是一个矮丘,太阳要到九点半才落到地平线上,更显得昼长夜短,有用不完的下午。不过晴天也会突来霹雳:七月十四日法国国庆那天上午,密特朗总统在香热里榭大道主持阅兵盛典,就忽来一阵大雨,淋得总统和军乐队狼狈不堪。电视的观众看得见雨气之中,乐队长的指挥杖竟失手落地,连忙俯身拾起。

  法国北部及中部地势平坦,一望无际,气候却有变化。巴黎北行一小时至卢昂,就觉得冷些;西南行二小时至露娃河中流,气候就暖得多,下午竟颇燠热,不过入夜就凉下来,星月异常皎洁。

  再往南行入西班牙,气候就变得干暖。马德里在高台地的中央,七月的午间并不闷热,入夜甚至得穿毛衣。我在南部安达露西亚地区及阳光海岸(CostadelSol)开车,一路又干又热,枯黄的草原,干燥的石堆,大地像一块烙饼,摊在酷蓝的天穹之下,路旁的草丛常因干燥而起火,势颇惊人。可是那是干热,并不令人出汗,和台湾的湿闷不同。

  英国则趋于另一极端,显得阴湿,气温也低。我在伦敦的河堤区住了三天,一直是阴天,下着间歇的毛毛雨。即使破晓时露一下朝暾,早餐后天色就阴沉下来了。我想英国人的灵魂都是雨蕈,撑开来就是一把黑伞。与我存走过滑铁卢桥,七月的河风吹来,水气阴阴,令人打一个寒噤,把毛衣的翻领拉起,真有点魂断蓝桥的意味了。我们开车北行,一路上经过塔尖如梦的牛津,城楼似幻的勒德洛(Ludlow),古桥野渡的蔡斯特(Chester),雨云始终罩在车顶,雨点在车窗上也未干过,消魂远游之情,不让陆游之过剑门。进入肯布瑞亚的湖区之后,遍地江湖,满空云雨,偶见天边绽出一角薄蓝,立刻便有更多的灰云挟雨遮掩过来。真要怪华兹华斯的诗魂小气,不肯让我一窥他诗中的晴美湖光。从我一夕投宿的鹰头(Hawkshead)小店栈楼窗望出去,沿湖一带,树树含雨,山山带云,很想告诉格拉斯米教堂墓地里的诗翁,我国古代有一片云梦大泽,也出过一位水气逼人的诗宗。

  一九八五年八月十八日

余光中的散文 篇5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雨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块土地是久违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这样想时,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少是广义的厦门人,二十年来,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恩聪的跳弓拨弦?还是安东尼奥尼的镜底勒马洲的望中?还是呢,故宫博物院的壁头和玻璃柜内,京戏的锣鼓声中太白和东坡的韵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视觉上的这种美感,岂是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颜千变万化,便悉在望中,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雹,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的百科全书。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雨气空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浓的时候,竟发出草和树林之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也许那竟是蚯蚓的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许古中国层层叠叠的记忆皆蠢蠢而蠕,也许是植物的潜意识和梦紧,那腥气。

  第三次去美国,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住了两年。美国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干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第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飘云牵雾。一来高,二来干,三来森林线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落基山岭之胜,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叠互倚,砌一场惊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太阳和千里的风看。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无”的境界,仍须来中国。台湾湿度很高,最饶云气氛题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宿溪头,树香沁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缀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气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腾多姿,幻化无定,只能从雾破云开的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上山两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头诸峰玩捉迷藏的游戏。回到台北,世人问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问,故作神秘之外,实际的印象,也无非山在虚无之间罢了。云绦烟绕,山隐水迢的中国风景,由来予人宋画的韵味。那天下也许是赵家的天下,那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笔像中国的山水,还是中国的山水上只像宋画,恐怕是谁也说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亲,更可以听。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的台风暴雨,在听觉上总是一种美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再笼上一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更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属于中国。王禹的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和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在古老的大陆上,千屋万户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初来这岛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来,城市像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阴影在户内延长复加深。然后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间,风自每一个角落里旋起,感觉得到,每一个屋顶上呼吸沉重都覆着灰云。雨来了,最轻的敲打乐敲打这城市。苍茫的屋顶,远远近近,一张张敲过去,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时在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母亲吟哦鼻音与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泽国水乡,一大筐绿油油的桑叶被啮于千百头蚕,细细琐琐屑屑,口器与口器咀咀嚼嚼。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幺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梅雨,朝夕不断,旬月绵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层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挟,掀翻整个太平洋只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蝎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在阔大的芭蕉叶上,一阵寒潮泻过,秋意便弥湿旧式的.庭院了。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听听那冷雨。雨是一种单调而耐听的音乐是室内乐是室外乐,户内听听,户外听听,冷冷,那音乐。雨是一种回忆的音乐,听听那冷雨,回忆江南的雨下得满地是江湖下在桥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湿布谷咕咕的啼声,雨是潮潮润润的音乐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但不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

  正如马车的时代去后,三轮车的伕工也去了。曾经在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无论工业如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是透明的塑胶伞上,将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更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的肌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余光中散文的语言 篇6

  余光中的文字语调优美而又朗朗上口,其中蕴含的语言情趣带给人独特的审美和体验。余光中的散文是一个绚丽、立体、生机勃勃的语言艺术集成,既节奏鲜明激情四溢??又充满叠音的韵律而朗朗上口,其散文不局限于传统散文的形式,给读者描绘出一种亦诗亦曲、如诉如画的美妙节奏。余光中四十多年集合的六十篇散文,从《猛虎与蔷薇》到《听听那冷雨夜》,每一篇都充满了余氏语言的美妙光芒,余光中在其作品中的语音、句式、修辞上都有着丰富的变化,使文字达到了一种有声有色的效果。无论是《逍遥游》,还是《丹佛城》;无论是《莲恋莲》,还是《听听那冷雨》,无不深深地刻下了余光中散文语言主张的印迹,作品中处处闪烁着作家创造的语言光芒。

  余光中的文字功底让字里行间充满了弹性。余光中文字的文体和语气不局限于一体,而是充满了变化,这种变化使我们能看到简洁的文言文,简单的西方语言,朗朗上口的现代语言,余光中将这三种文化揉捏融合在一起,使得行文流畅具有魅力,文字间充满了弹性。

  一、“叠音字”使用营造出的韵味

  余光中散文中多使用叠音字,如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视觉上的这种美感,岂是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颜千变万化,便悉在望中,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雹,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的百科全书。”文中使用了“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这样的叠音好似诗句画卷,好似李清照之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好似让人们亲身经历这雨的滂沱直下,直入双目。而在后段的语言,又使用了英文单词与现代汉语,来回思“雨”之征兆“天颜”的变化,行文优美、思绪天马行空、节奏张弛有度,充分体现了余氏散文的语言弹性。

  二、词汇中的语言情趣

  余光中爱用新颖的词汇,如英文单词之类,以此来表达文章的意象。这跟余光中丰富的人生是有一定关系的。余光中生于乱世,先后在金陵大学、厦门大学、台湾大学读书,之后又去美国留学,这些生活和学习的经历使得余光中在阅历和知识的修养上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中西文化的结合以及英语能力的应用,为他的创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余光中的一生历经了旧中国、新中国,从美国受蒋介石之邀回台湾后,并不盲从西方文化,而是对传统的中国文化有了一个新的评估,很好的融合了中西方文化进行创作。如上文的《听听那冷雨夜》中余光中对英文的单词的应用。又如《登楼赋》中“而我立在最高峰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任苍老的风将我雕塑,一块飞不起的望乡石,是颜朝西,上面篆刻的,不是拉丁的格言,不是希伯来的经典,是一种东方的象形文字,隐隐约约要诉说一些伟大的美食什么,但是底下八百万人中,没有谁能够翻译。”这篇散文写的是余光中登上纽约的帝国大厦,却感受的是自己是“望乡石”,在现代化的摩天大楼上,描写的心境确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种中西文化的冲击以及时光空间交错的意境,配以作者大胆的语言,使得我们在那个独特的环境中深切感受到余光中登帝国大厦的多元美感。

  此外,余光中还喜欢别具匠心的用一些创造性的汉语词汇,例如“残山”“剩水”等词语,将不可言表的意象竟然用文字表现出来。而对于雨的`表现,余光中也用过“细细嗅嗅”这种创造性的词语来运用通感的手法来表现“雨气空蒙而迷幻”。如此的推敲,虽然从常规的写作手法上是无先例的,却在艺术层面为散文增添了几分情趣。

  三、散文节奏的调整

  在表达文章的弹性方面,余光中也很注意散文的节奏,其文章句式大多简洁明快,利用灵活多变的修辞来达到文章的意象。余光中的散文中多用短句,控制文章的节奏和音节;亦会出现一些无标点的句子,例如《逍遥游》中的“黄巾之后有董卓的鱼肚白有安禄山的鱼肚白后有赤眉有黄巢有白莲。” 来表达一气呵成的急促感。

  余光中散文的语言情趣,来源于其文章的弹性,也就是他对叠字的运用、参差有致的句式节奏把控以及中西文化结合和出神入化的通感手法的表现,将其所见所感描绘成一幅幅画卷而直击读者心里。

余光中的散文短篇 篇7

  矗然,钢的灵魂醒着。

  严肃的静铿锵着。

  西螺平原的海风猛撼着这座力图案,美的

  网,猛撼着这座

  意志之塔的每一根神经,

  猛撼着,而且绝望地啸着。

  而铁钉的齿紧紧咬着,铁臂的手紧紧握着

  严肃的静。

  于是,我的灵魂也醒了,我知道

  既渡的我将异于

  未渡的我,我知道

  彼岸的我不能复原为

  此岸的我。

  但命运自神秘的'一点伸过来

  一千条欢迎的臂,我必须渡河。

  面临通向另一个世界的

  走廊,我微微地颤抖。

  但西螺平原的壮阔的风

  迎面扑来,告我以海在彼端,

  我微微地颤抖,但是我

  必须渡河!

  矗立着,庞大的沉默。

  醒着,钢的灵魂。

  1958/3/13

余光中的散文短篇 篇8

  自三十七度出发,地心的吸力重了。

  我如登陆于木星,骤增为二百七十四磅,

  看十一个月在太空旋转。

  站在白垩纪的活火山上,独自和恐龙群搏斗。

  地球痉挛着,若行星之将出轨,

  七色火在四周吐毒蟒的舌头。

  群鬼哗变着,冲出地狱的大铁门,

  而且鼓噪着,追逐于我的背后;

  梦魇骑我,向大峡谷的悬崖狂奔。

  只有灵魂亮着,屹立于回忆的'海啸。

  心的热带,摄氏四十度,白血球和红血球

  在血巷中赛马。

  最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宇宙于一只停了的表,我醒来,在白色的南极。

  护士立在我身旁,一头胖胖的雌企鹅。

  伸右鳍摸一摸扁平的躯体,

  血冷了,我发现自己是一尾鱼。

  1957/9/9

余光中的散文短篇 篇9

  魂兮归来,母亲啊,东方不可以久留,

  诞生台风的热带海,

  七月的北太平洋气压很低。

  魂兮归来,母亲啊,南方不可以久留,

  太阳火车的单行道,

  七月的赤道炙行人的脚心。

  魂兮归来,母亲啊,北方不可以久留,

  驯鹿的白色王国,

  七月里没有安息夜,只有白昼。

  魂兮归来,母亲啊,异国不可以久留。

  小小的骨灰匣梦寐地在落地窗畔,

  伴着你手载的小植物们。

  归来啊,母亲,来守你火后的'小城。

  春来来时,我将踏湿冷的清明路,

  葬你于故乡的一个小坟,

  葬你于江南,江南的一个小镇。

  垂柳的垂发直垂到你的坟上,

  等春来来时,你要做一个女孩子的梦,

  梦见你的母亲。

  而清明的路上,母亲啊,我的足印将深深,

  柳树的长发上滴着雨,

  母亲啊,滴着我的回忆,魂兮归来,

  母亲啊,来守这四方的空城。

  1958/7/14晚

余光中的散文短篇 篇10

  何等芳醇而又鲜红的葡萄的血液!

  如此暖暖地,缓缓地注入了我的胸膛,

  使我欢愉的心中孕满了南欧的夏夜,

  孕满了地中海岸边金黄色的阳光,

  和普罗旺斯夜莺的歌唱。

  当纤纤的手指将你们初次从枝头摘下,

  圆润而丰满,饱孕着生命绯色的血浆,

  白朗宁和伊丽莎白还不曾私奔过海峡,

  但马佐卡岛上已栖息乔治桑和肖邦,

  雪莱初躺在济慈的墓旁。

  那时你们正累累倒垂,在葡萄架顶,

  被对岸非洲吹来的暖风拂得微微摆荡;

  到夜里,更默然仰望着南欧的繁星,

  也许还有人相会在架底,就着星光,

  吮饮甜于我怀中的甘酿。

  也许,啊,也许有一颗熟透的葡萄,

  因不胜蜜汁的重负而悄然坠下,

  惊动吻中的人影,引他们相视一笑,

  听远处是谁歌小夜曲,是谁伴吉打;

  生命在暖密的夏夜开花。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随那个夏季枯萎。

  数万里外,一百年前,他人的往事,

  除了微醉的我,还有谁知道?还有谁

  能追忆哪一座墓里埋着采摘的手指?

  她宁贴的爱抚早已消逝!

  一切都逝了,只有我掌中的'这只魔杯,

  还盛着一世纪前异国的春晚和夏晨!

  青紫色的僵尸早已腐朽,化成了草灰,

  而遗下的血液仍如此鲜红,尚有余温

  来染湿东方少年的嘴唇。

  1955/9/29

余光中的散文写作风格 篇11

  浅谈余光中散文的幽默艺术

  余光中散文以其新奇而富有变化的语言,奇特而缤纷的意象,丰富而深刻的理趣,诗化的写作技巧,继承和发扬了“五四”幽默散文的传统,形成了独特的幽默特色,在文坛独树一帜,推动了当代散文创作观念的革新和写作技巧的发展。

  余光中,祖籍福建永春,生于南京,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又获美国爱荷华大学硕士学位。其创作量之多,名列台湾作家前茅;作品质量之优,亦为台湾文坛所共誉。著名文学家梁实秋曾评之曰:“余光中右手写诗,左手为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余光中散文可用“阳刚美”三个字概括。他的散文汪洋恣肆、雄健豪放,但又不乏柔丽。品读他的散文,那种荡漾在字里行间的机智微笑,随处可见。仔细分析起来,便可以看出幽默是余光中散文的主要特色之一。

  一、幽默是一个属于喜剧范畴的美学概念。

  “幽默”一词来源于拉丁文humour,在汉语中古已有之。“五四”以后,林语堂最先根据humour的英语译音,定为“幽默”,并于三十年代加以大力提倡,“幽默”才引起文坛的瞩目关注。目前,一般的认为幽默是一种特殊的喜剧形式,一种轻快,诙谐,而意味深长的特殊笔调,一种风趣而机智的思考问题和表述问题的方法;它的本质是通过“神形倒错”等方法来表现人们生活或思维中的矛盾,给人以美感享受;其表现效果是一种轻松而有深意的笑。

  在现代语义上,幽默和诙谐、滑稽、讽刺很相近,但又有层次上的区别。鲁迅对此就区别的很清楚。他认为幽默决不是一种“单单的玩笑”,如果把它看成“说笑话”、“讨便宜”,那是一种堕落。幽默也不是滑稽,二者“还隔着一大段,日本人曾译‘幽默’为‘有情滑稽’,所以别于单单的‘滑稽’”。可知滑稽在感情上的不足。幽默和讽刺紧密相连,但又有其独特本领。讽刺是对可笑性事物的一种否定性的审美评价、一种嘲笑,多用于批评否定。幽默除此之外,还可

  用于赞成肯定。特别是讽刺味道较为辛辣,方式比较直接;幽默则较为温和,方式比较迂回。幽默和诙谐确为接近,但前者显得更为高雅些,后者有时不免沾上油气。总之,幽默和诙谐、滑稽、讽刺都有笑的效果,但幽默层次更高一些,更为机智、含蓄,分寸合度。所以,在艺术的世界里,一直把“幽默”推崇为较高的境界。

  余光中先生自己也曾说,依他的理解,真正的幽默背后是正面的价值观,真正的幽默并不远离严肃。幽默是一个作家用一颗诚恳的心,比较敏感地观察事物,看出事物的荒谬性。余光中又说,幽默的界限是很难掌握的,太过活泼,就易流向油滑;太过严肃,就易流向刻毒。历史上的幽默大师,都不仅讽嘲他人,也要反讽自己,对自己的荒谬看不到的人,决不是幽默文学家。对于历史上的幽默大师,余光中认为古人以苏东坡为代表,现代文学家以林语堂、梁实秋、老舍为楷模。谈到外国文学的幽默,余光中极力推荐王尔德。综观余光中的散文创作则是继承和发扬了林语堂、梁实秋一路幽默散文的传统,同时在语言、意象、技巧的运用上较之前人又有了巨大的进步。

  二、余光中在语言的创新中创造幽默。

  “余学”专家——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黄维梁说,“余光中”这三个字,代表的就是光彩夺目、光华四射的中文。余光中提出散文语言要有“弹性,密度,质料”的理论,“想在中国文字的风火炉中,炼出一颗丹来,??把中国文字压缩,锤扁,拉长,磨利,把它们拆开又拼拢,折来又叠去??要让中国的文字,在变化各殊的句法中,交响成一个大乐队。而作家的笔应该一呼百应,如交响乐的指挥杖”。而正是在这种散文语言的现代化中,余光中或是巧妙地、出人意料地推出新意,或是在开放与继承的矛盾过程中,打破习惯的成规,从而获得丰富的幽默感。读余光中的散文,我们可以看到他在描景造像、写意抒情上运用的手法之多样和多变,而这些手法的千变万化,正是文章幽默感涌喷的无数泉眼。

  (一)、新奇而机智的比喻太多,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一般说来,大部分比喻并不一定幽默,只有那些由超常态的联想和超常态的关系组合成、并置于一定语流和语境中的比喻,才具幽默。余光中散文中的比喻多出奇想,多处动态,多置超常态的语法结构中,所以令人莞尔。如把自己的书房比作“书城”,

  于是书籍便成了书城中的固定“居民”,而各种零星刊物则成了书城中的“流动户口”(《书斋书灾》);把名作家喻为空心的、纸糊的蹩脚狮子(《如何谋杀名作家》);用“一串串彼此引爆了的地雷、水雷”来形容蛙鸣之响(《牛蛙记》);用“鸡同鸭讲”来戏谑外江人于香港佬的交谈(《鸡同鸭讲》);用“天蓝蓝、发蓝蓝、眼蓝蓝,记忆亦蓝蓝,乡愁亦复蓝蓝??且蓝发而死,连蓝遗嘱也来不及留下”(《呵咦西部》)来比喻天蓝海蓝,博喻兼通感,都令人忍俊不禁。文中那比喻之诙谐生动,让人不由得去佩服这位老先生的才智。

  在余光中《论朱自清散文》一文中,余光中评价朱自清散文“朴素、忠厚、平淡,可以说是朱自清散文的本色,但是风华、幽默、腴厚的一面似乎并不平衡。朱文的风格,论腴厚也许有七八分,论风华不见得怎么突出,至于幽默、则更非他的特色。”余光中这一观点的依据就是以朱自清的名篇《荷塘月色》、《春》为例,找出其中数十个比喻,然后总体评价是轻易,阴柔,在想象上都不出色。余光中认为《春》的末段有这么一句,“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这句活的文字不但肤浅,浮泛,里面的明喻也不贴切。一般说来,小姑娘是朴素天真的,不宜状为“花枝招展”,还有朱自清把春雨比作牛毛、比作细针都不贴切。当然一部文学作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观,我们对余光中给朱自清的评价也不是顶礼膜拜的,但是这其中可以看出,余光中的散文创作理念、审美观念之一,就是构成散文“幽默”的特质之一就是比喻,但是散文之中的明喻必须贴切、自然,隐喻必须曲折、含蓄。

  (二)、突破传统的语言文字的限制。

  我们知道不但中国古代语言有着自己的传统,当代欧化的语言也有着自己的规范。“五四”以后,中国语言口语化了,这是一大进步;然而几十年后又有了新的限制。所谓对“病句”的挑剔和修改正是这一要求的表现。文学语言要更真实更多姿多彩地反映人的生活和思想感情,又必须要突破。这是一种新的矛盾。许多作家在这个矛盾前却步了,而余光中却大胆地向这个矛盾挑战。语法的森严壁垒被他打破,却又只破坏到原来人们还能理解的界限。如:

  将大量非原来习惯的词语,异端想象,新奇形象引入。像“韵本身并不足以成为诗的商标”(《新诗与传统》),“艺术的联合国,正如政治的联合国一样,是要先取得一个国籍,始能加入的。”(《迎中国的文艺复兴》)“目光尽处,落矶山

  峰已把它重吨的沉雄和苍古羽化为两重的一盘奶油蛋糕,好像花猫一舔就可以舔掉一样。”(《丹佛城─新西域的阳关》)

  改造古文句法。如“微蔷薇,猛虎变成了菲利斯坦;微猛虎,蔷薇变成了懦夫”,(《猛虎与蔷薇》)这是对“微管仲,吾其批发左衽”的改造。“何必白吾白以及人之白,文吾文以及人之文”,这是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改造。

  俗俚语和口语的采用。如写美国西部荒凉又兼野气是“兼盲兼聋兼哑会装死”,“说它不毛,他突然就毛几丛给你看”。(《呵咦西部》)

  对欧式句子,标点符号的突破。如写在洛杉矶见天上突然下雪:“降落在洛杉矶的蛋糕上那边教堂的钟楼上降落在人家的天线上最后降落在我没戴帽子的发上当我冲上街去张开双臂几乎想大喊一声结果只喃喃说:冬啊冬你真的来了我要抱一大捧回去装在航空信封里寄给她一种温柔的思念美丽的求救信号说我已经成为山之囚白色正将我围困。”《丹佛城-新西域的'阳关》

  像以上所举的例子,不管其形式手法如何,都产生一种读者可以意会到的机智风趣。人们可以从“白吾白以及人之白”想到自己的年长及周围世界的逝去,却又感到一种听其自然的旷达。从描写西部句子的粗鲁想到当地情景的粗犷,又从中感到一种原始的活力,再领悟到作者故意粗野其语气为了与所写景色相般配的用意。从那130个字中只用一个冒号的长句里不仅体会到一种作者一种狂热而温柔的爱,又感受到作者在向欧式句法幽默的捣乱。上面这些例子给人言外形外感受到的深层含义,都是带着笑意的感悟,是对作者机敏的欣赏,因而它们带来的美感不仅仅是一般的新奇所能完全包括得了的。

  (三)、极注重音乐性。

  一方面,体现在一些字眼的铿锵,句子的对仗押韵等方面,如“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思聪的跳弓拨弦?”但余氏散文音乐性主要依靠叠字。而余氏的叠字使用技术,在散文界无出其右者,以《听听那冷雨》为例,除了大量引用AA、AAB、AABB的语言形式,更是创造性的使用ABABAB、AABBCC、AABBAA的形式。后三种“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沥淅沥淅沥??......清清爽爽新新”,“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但这一切还不............

  是最惊奇的,余氏叠字运用的登峰造极的该是AABBABB的形式,如“滔天的大雨滂沱下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忑忑”一个形容词被用为拟声词,再转而以.......

  一种全新的组合排列出现,就象一串美妙的音符,给每一个读者以美的感受。叠字的大量使用,让人体会到遣词造句的机智,打破了文字原先那种拘谨严整的架势,幽默便由此自然泛出。

  由此,我们便看到,在新语言的“形”与旧语言的“形”发生倒错、变形的时候,幽默感便产生了;在新语言的“形”与原意义的“神”基本和谐的统一起来的时候,幽默感进一步加强了。这便是余光中散文语言产生幽默的最大奥秘。

  三、余光中在意象的大胆塑造中折射幽默。

  余光中的散文创作,取材大都是日常生活现象,诸如书斋山居、植花养鸟、都市噪音、代步车辆,儿女朋友、故土云雨------纵身到时代的大波巨澜中击水的情况很少,因而在文学中折射的时代风云也不多。但就在这些平凡细小的个人生活里,常常幻化出比常人多几倍乃至十几倍的意象来,这当然首先归功于余光中那敏锐的目光和机智的头脑,也得益于他表现手法上的开放。

  他曾不止一次说过:“现代小说、电影、音乐、绘画、摄影等艺术,都应该促成散文作家观察事物的新感性。”(《分水岭上》)他主张大量输入新的艺术信息,将散文世界造成一个处于不平衡状态的开放系统,这就使他的散文中充满了丰富的意象。而那些千姿百态的色、味、光的强烈感性组合,经常是由幽默点化出来的。像《催魂铃》中对电话铃的感受,从一开始意象便接连不断,真是五彩纷呈。那跳跃的意象时东时西,时古时今,都围绕着电话的罪状做文章,似厌似恼,若真若假,奇趣百出。大家都知道,电话的诞生缩短了空间和时间,为社会的现代化建立了奇功。现在作者却对它一贬再贬,而这些贬抑之词又并非是毫无一点道理的“反语”,这就给人提供了思索的机趣。也就是说,文章跳动闪烁的众多意象,都是由幽默激发出来的。《逍遥游》更是在读者面前展开了一幅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打通,古今中外、宏观微观消界的立体图。各种奇妙的联想,当然是文章意象层出不穷的主要工具;而幽默也不甘示弱,成为刺激万千意象的重要手段。文章写到夜景,便奇想迭出,像“天河蜿蜒这敏感的神经,首尾相衔,传播高速而精制的触觉,南天穹的星阀热烈而显赫地张着光帜,一等星,二等星,三等星,争相炫耀它们的光谱”,“星系的神经系统上,挣扎着许多折翅的光源,如果你使劲拧天蝎的毒尾,所有的星子都会呼痛”。没有谐趣而轻松的机智,怎能产生如

怀余光中的经典散文 篇12

  两岸的月,依旧散落在黄色皮肤之间。那抑扬顿挫的腔调,那铮铮铁骨的壮语,在星转斗移之际默默地湮没——俗世,或许容不下一个真正的诗人!

  波浪声声,翻涌着经过一道道筛选的赤子之心;松涛阵阵,暗涌着一股股黄种人坚定地一个中国论——这伟大的绝响,难道还不能惊起一片片黄色的浪潮吗?

  是的,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满足地遐想,满足地渴望两岸和平祖国一统,满足地听到锦瑟和鸣双管永生的音乐——满足地看到中华民族昂首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黄土地,红土坡,黑土地,世世代代中国人的母亲——中国的每一块土地,都是绵延不绝的母爱!是息息不止的追崇!

  醉酒的滋味,便是饮那长江水,明明静静地饮清清白白的味道,飘飘忽忽地饮兴高采烈的滋味;陶醉的滋味,就是饮那黄河水,心平气和地饮平平淡淡的味道,真真切切地饮舔犊情深的滋味。

  “把艺术当着诗来做,把诗当着艺术来做”。是的!那么高的人文主义情怀和刻骨铭心的真性情早已阐释了这一观念,你把通俗易懂的文字一个个深深嵌入代代中国人的情怀这本身就是一种高尚的情操,美丽的情怀。

  窗外的柳叶暗了,诗人借此机会撒手人寰。可是,您的信念是否在世界的另一头重新起航?还有您的文字,是否在另一端依然标上乡愁的便签?

  长江水不暖,黄河水不凉。这人生中最亲和的两条动静脉,在今夜的月轮下竟是如此的悲凉,轻的如人生不堪一击。

  且让我饮下一杯酒,不为风土不为日月;且让我饮下一盏愁,不为信仰不为民族。我们是炎黄的后人,我们是龙的图腾!

  您的一个决绝,留给后人的是疑问?是谛听?那些人口相传的诗句,那些耳熟能详的语言,能否牵着您给世人来一个华丽的梦幻?

  时光正毫不加修饰地流逝!伟大的乡愁,蜕变为一方矮矮的坟冢,我们在外头,您在里头。生物代谢和生老病死在这里残酷地发生,一弯乡愁的淡去是另一湾乡愁的绵延,可是,一个诗人的离去会是另一个诗人的重生吗?

  未来很美,然而新的一天都是未来;明天具有期待,然而今天之后的每一天都是期待。您躺下后耳边吹起的依然是海峡两岸的风,您躺下后看到的云依然是祖国两岸的云——因为,祖国已经渗透在您的骨髓里!

  今夜,我为您践行!捧一盏酒,点一支香,焚这一枚小小的邮票,送您上路!

余光中散文《西欧的夏天》 篇13

  旅客似乎是十分轻松的人,实际上却相当辛苦。旅客不用上班,却必须受时间的约束;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却必须受钱包的限制;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却必须把几件行李蜗牛壳一般带在身上。旅客最可怕的恶梦,是钱和证件一起遗失,沦为来历不明的乞丐。旅客最难把握的东西,便是气候。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旅客。从西班牙南端一直旅行到英国的北端,我经历了各样的气候,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此刻我正坐在中世纪达豪土古堡(DalhousieCastle)改装的旅馆里,为“隔海书”的读者写稿,刚刚黎明,湿灰灰的云下是苏格兰中部荒莽的林木,林外是隐隐的青山。晓寒袭人,我坐在厚达尺许的石墙里,穿了一件毛衣。如果要走下回旋长梯像走下古堡之肠,去坡下的野径漫步寻幽,还得披上一件够厚的外套。

  从台湾的定义讲来,西欧几乎没有夏天。昼蝉夜蛙,汗流浃背,是台湾的夏天。在西欧的大城,例如巴黎和伦敦,七月中旬走在阳光下,只觉得温暧舒适,并不出汗。西欧的旅馆和汽车,例皆不备冷气,因为就算天热,也是几天就过去了,值不得为避暑费事。我在西班牙、法国、英国各地租车长途旅行,其车均无冷气,只能扇风。

  巴黎的所谓夏天,像是台北的深夜,早晚上街,凉风袭时,一件毛衣还不足御寒。如果你走到塞纳河边,风力加上水气,更需要一件风衣才行。下午日暖,单衣便够,可是一走到楼影或树荫里,便嫌单衣太薄。地面如此,地下却又不同。巴黎的地车比纽约、伦敦、马德里的都好,却相当闷热,令人穿不住毛衣。所以地上地下,穿穿脱脱,也颇麻烦。七月在巴黎的街上,行人的衣装,从少女的背心短裤到老妪的厚大衣,四季都有。七月在巴黎,几乎天天都是晴天,有时一连数日碧空无云,入夜后天也不黑下来,只变得深洞洞的暗蓝。巴黎附近无山,城中少见高楼,城北的蒙马特也只是一个矮丘,太阳要到九点半才落到地平线上,更显得昼长夜短,有用不完的下午。不过晴天也会突来霹雳:七月十四日法国国庆那天上午,密特朗总统在香热里榭大道主持阅兵盛典,就忽来一阵大雨,淋得总统和军乐队狼狈不堪。电视的观众看得见雨气之中,乐队长的指挥杖竟失手落地,连忙俯身拾起。

  法国北部及中部地势平坦,一望无际,气候却有变化。巴黎北行一小时至卢昂,就觉得冷些;西南行二小时至露娃河中流,气候就暖得多,下午竟颇燠热,不过入夜就凉下来,星月异常皎洁。

  再往南行入西班牙,气候就变得干暖。马德里在高台地的中央,七月的午间并不闷热,入夜甚至得穿毛衣。我在南部安达露西亚地区及阳光海岸(CostadelSol)开车,一路又干又热,枯黄的草原,干燥的石堆,大地像一块烙饼,摊在酷蓝的天穹之下,路旁的草丛常因干燥而起火,势颇惊人。可是那是干热,并不令人出汗,和台湾的湿闷不同。

  英国则趋于另一极端,显得阴湿,气温也低。我在伦敦的河堤区住了三天,一直是阴天,下着间歇的毛毛雨。即使破晓时露一下朝暾,早餐后天色就阴沉下来了。我想英国人的灵魂都是雨蕈,撑开来就是一把黑伞。与我存走过滑铁卢桥,七月的河风吹来,水气阴阴,令人打一个寒噤,把毛衣的翻领拉起,真有点魂断蓝桥的意味了。我们开车北行,一路上经过塔尖如梦的牛津,城楼似幻的勒德洛(Ludlow),古桥野渡的蔡斯特(Chester),雨云始终罩在车顶,雨点在车窗上也未干过,消魂远游之情,不让陆游之过剑门。进入肯布瑞亚的湖区之后,遍地江湖,满空云雨,偶见天边绽出一角薄蓝,立刻便有更多的灰云挟雨遮掩过来。真要怪华兹华斯的诗魂小气,不肯让我一窥他诗中的晴美湖光。从我一夕投宿的鹰头(Hawkshead)小店栈楼窗望出去,沿湖一带,树树含雨,山山带云,很想告诉格拉斯米教堂墓地里的诗翁,我国古代有一片云梦大泽,也出过一位水气逼人的诗宗。

  余光中 :旅行的意义,不应只是观光

  李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天地就是空间,光阴就是时间,这是我们把握现实的两大坐标。西方哲学家也常常说所谓人是在生死之间的一个旅客。所谓旅行,它不只是旅游。旅游就是观光,是sightseeing。但旅行,是travel。一个旅行者,一个traveller,跟一个观光客是不一样的。

  旅行的目的不一,有的颇为严肃,是为了增长见闻,恢宏胸襟,简直是教育的延长。司马迁二十岁“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沉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遗风……”,也是一程具有文化意义的壮游。 苏辙认为司马迁文有奇气,得之于游历,所以他自己也要“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值得注意的是:苏辙自言对高山的观赏,是“恣观”。恣,正是尽情的意思。中国人面对大自然,确乎尽情尽兴,甚至在贬官远谪之际,仍能像柳宗元那样“自肆于山水间”。徐文长不得志,也“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恣也好,肆也好,都说明游览的尽情。柳宗元初登西山,流连忘返以至昏暮,“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游兴到了这个地步,也真可以忘忧了。

  并不是所有的智者都喜欢旅行。康德曾经畅论地理和人种学,但是终生没有离开过科尼斯堡。每天下午三点半,他都穿着灰衣,曳着手杖,出门去散步,却不能说是旅行。崇拜他的晚辈叔本华,也每天下午散步两小时,风雨无阻,但是走来走去只在菩提树掩映的街上,这么走了二十七年,也没有走出法兰克福。另一位哲人培根,所持的'却是传统贵族观点。他说:“旅行补足少年的教育,增长老年的经验。”

  旅游的方式,一种是群游,一大堆人;一种是独游,一个人。一大堆人就是旅行团了,好处是不用费心,什么东西都安排好;坏处就是你跟当地的民俗,跟当地的语言之间,永远隔着几十个同胞,虽然号称去了美国,结果没有碰见美国人,也没有讲英文,没有认识到美国的民主制度,等等。这个群游很热闹,可是不够反省,你想得太少。我常常跟我妻子一起旅行。我常觉得两个好朋友出门旅行,一个礼拜后回来还没有吵过架,其中一定有一个圣人,了不起。英国有句话叫做:乌鸦去旅行,回到家里,其乌如故。也就是说,你出外旅行没有吸收到什么东西,那等于没有改变。旅行一定要放远你的目光,才会变化你的气质。比如说我如果没有来香港,来香港没有去听音乐会,前面几排没有坐着印度人,那我就不会知道印度人都有个习惯,他们听到高兴的时候是摇头的。所以旅行时看到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习惯,你就会心胸宽大点。并不是世界上每个人都按照你的生活和你的方式在过日子,你可以参考别人的方式。

  独游有双重好处。第一是绝无拘束,一切可以按自己的兴趣去做,只要忍受一点寂寞,便换来莫大的自由。当然一切问题也都要自己去解决,正可训练独立自主的精神。独游最大的考验,还在于一个人能不能做自己的伴侣。在废话连篇假话不休的世界里,能偶然免于对话的负担,也不见得不是件好事。一个能思想的人应该乐于和自己为伍。我在美国长途驾驶的日子,浩荡的景物在窗外变幻,繁富的遐想在心中起伏,如此内外交感,虚实相应,从灰晓一直驰到黄昏,只觉应接之不暇,绝少觉得无聊。

  独游的另一种好处,是能够深入异乡。群游的人等于把自己和世界隔开,中间隔着的正是自己的游伴。游伴愈多,愈看不清周围的世界。彼此之间至少要维持最起码的礼貌和间歇发作的对话,已经不很清闲了。有一次我和一位作家乘火车南下,作联席之演讲,一路上我们维持着马拉松对话,已经舌敝唇焦。演讲既毕,回到旅舍,免不了又效古人连床夜话,几乎通宵。回程的车上总不能相对无语啊,当然是继续交谈啦,不,继续交锋。到台北时已经元气不继,觉得真可以三缄其口,三年不言,保持黄金一般的沉默。

  如果你不幸陷入了一个旅行团,那你和异国的风景或人民之间,就永远阻隔着这么几十个游客,就像穿着雨衣淋浴一般。要体会异乡异国的生活,最好是一个人赤裸裸地全面投入,就像跳水那样。把美景和名胜用导游的巧舌包装得停停当当,送到一群武装着摄影机的游客面前,这不算旅行,只能叫做“罐头观光”。布尔斯廷说得好:“以前的旅人采取主动,会努力去找人,去冒险,去阅历。现在的游客却安于被动,只等着趣事落在他的头上,这种人只要观光。”

  旅行的前夕,会逐渐预感出发的兴奋,现有的烦恼似乎较易忍受。刚回家的几天,抚弄着带回来的纪念品像抚弄战利品,翻阅着冲洗出来的照片像检阅得意的战迹,血液里似乎还流着旅途的动感。回忆起来,连钱包遭窃或是误掉班机都成了趣事。听人阔谈旅途的趣事,跟听人追述艳遇一样,尽管听的人隔靴搔痒,半信半疑之余,勉力维持礼貌的笑容,可是说的人总是眉飞色舞,再三交代细节,却意犹未尽。所以旅行的前后都受到相当愉快的波动,几乎说得上是精神上的换血,可以解忧。

  当然,再长的旅途也会把行人带回家来,靴底黏着远方的尘土。世界上一切的桥,一切的路,无论是多少左转右弯,最后总是回到自己的门口。然则出门旅行,也不过像醉酒一样,解忧的时效终归有限,而宿酲醒来,是同样的惘惘。

余光中的散文特色 篇14

  在台湾文坛上,在大陆最广为人知、并为各界欣赏的作家大约只有余光中了。当年他仅凭一首小小的《乡愁》就赚得无数人的眼泪,至今仍令许多飘泊海外的游子为之唏嘘感慨、泪湿襟衫。黄维梁曾说余光中是“用紫色笔写诗,用金色笔写散文”,正所谓“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了。余光中自己也曾说过“散文与诗是我的双目,任缺其一,世界就不成立体。”散文在其心目中的分量可见一斑。他先后出版了散文集《高速的联想》、《左手的缪斯》、《记忆像铁轨一样长》、《凭一张地图》、《隔水呼渡》和《左手的掌纹》等数十种。其中,《听听那冷雨》和《我的四个假想敌》是其散文代表作。

  余光中在《剪掉散文的辫子》一文中说:“现代散文要讲究弹性、密度与质料。”所谓弹性是指对于各种语气能够兼容并蓄、融合无间的适应能力,以现代人的口语为节奏基础,在情境所需时,也不妨用一些欧化或文言文的句子,以及适时而出的方言或俚语,或是穿插典故。文章追求多元的弹性,语言文白互补,句法长短相济。在《我的四个假想敌》“靓仔”和“叻仔”是粤语,这让读者更真实的如临其境,在其他作品之中,更不时会采用年轻人经常和同侪间谈话时所用的非正式、在语法上可能也不正确的字句,也是同样的效果。密度则与物理上所言之密度,有异曲同工之妙,密度的要求,则是认为在一定的篇幅中,满足读者对于美感要求的份量,其中余光中先生运用了几个主要的方式达到了这个目标。

  其一是运用文字的稠密,也就是利用一些特别精选的字眼,来达成特别的意境,像是“咽过多少州多少郡的空寂”;也可以透过时空的压缩和景象的映衬、重叠、交替,让意象变得繁复,例如“每次写到全台北都睡着,而李贺自唐朝醒来”;或是小孩学习作文经常被强调,结构的首尾呼应,也能因为强化了文字的对读者的印象,达成密度的增加。至于余光中先生提及的第三个讲究点,质料指构成全篇散文的个别的字词的品质,几乎在先天上就决定了一篇散文的趣味境界高低只是写作散文的材料,需配合弹性、密度的运用才会显出光芒,能够借由刻意的培养达成进步的,其实还是密度和弹性最可能,质料比较因作者本身生活经历和思想透露出来,一旦人生经历有了大的转变,通常也容易在文字中表现。余光中的散文特色有以下几点:

  一、深含对故土的乡愁即中国意识

  他从故乡来,仍带著故乡的记忆;他曾涵泳在中国古典文学之中,读过强调中国美的作品,加深他对故乡的美感;他从旧大陆漂到台湾,接着又飘向新大陆的异域,因此他的作品具有浓郁、幽远、深广的意境和浓重的思乡之情。费孝通曾在《乡土中国》中指出:“中国社会,从基层上讲是乡土的,乡土性作为中国社会的本质属性之一,决定了这个民族对土地的重视与珍爱。”余光中就是这样一位具有浓重乡土情怀的作家。他1949年去台湾,二十五年背井离乡的经历化成了幽远、无法割舍的情思。因此,作品必然抒发作家思乡、恋土的情怀。这样以至于余光中的作品中经常会流露出对中国缠绵的情感,有时是直接的颂扬,有时却透过对其他文化未必是否定的非正面叙述来烘托出明显的中国意识。如《听听那冷雨》中“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杏花,春雨,江南。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海峡对岸的同胞只能在报纸的头条和揣测里思念着那片烟雨蒙蒙的故土。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时间把中华儿女隔在了海峡的两岸。夏志清在论文《余光中:怀国与乡愁的延续》中提到:“余光中所向往的中国并不是台湾,也不是共党统治下的大陆,而是唐诗中洋溢著‘菊香与兰香’的中国。”通过雨中幽远的情思,把作家对少年生活的回忆、中国大陆古老的文明、古诗画的意境与对现实生活的诸多感受,其中对故园、对乡土、对中国文化的赞美和追寻,像无尽的潮水一样涌来,创造出了幽远、深广的意境。

  二、以诗入文,典雅而富于弹性,有强烈的感觉性

  散文虽由文字构成,却有着诗一般的气质。作品的文字典雅而富于弹性,巧妙地融古典语汇与白话于一炉,具有极好的音乐感和节奏感。余光中具有良好的古典文学修养,又接受了系统的白话文的.训练,在创作中自然得心应手,既注意运用长短相间的句式,又注意通过双声叠字来增强乐感和节奏感,而绵密的想象和意向,更进一步渲染了散文的情趣。如在其代表作《听听那冷雨》中,无论是大雨的滂沱,小雨的淅淅沥沥,再加上大量双声叠字――如“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么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罢沉沉地弹,徐徐地扣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再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使散文节奏明快,又典雅明丽。余光中不希望作品仅能够单纯由眼睛看到字,然后在脑海中构出图像,而希望透过人类本有的感官,具体的随著文字的描绘感生出似乎是真实在读者身边发生的感觉性,以《听听那冷雨》为例,各种感官似乎完全的在感受着外在的变化,细心地带领我们去感觉那微妙又精准的意象。文字清雅淡然,美如诗文。结尾句“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尤为美轮美奂。

  三、字里行间有一种幽默感

  比喻和比拟在余先生的作品中也透露出不同凡响的新潮,富于变化,节奏感强,富于动态特征,完全的颠覆传统静态比拟,也不满足于单纯的明喻,更欣赏用隐喻,其中《我的四个假想敌》中,余光中把4个女儿的男友称为“四个假想敌”,形象地概括了父亲与女儿男友之间的必定的、永恒的矛盾;父亲对“假想敌”的种种想象、种种描述、种种议论全都自然生发;这些生发和种种细节群与那个处于细节核(核心意象)有机地构成了这篇学者散文的艺术整体和艺术情趣。散文作者的个性化叙述形象、智慧化的散文哲理、情趣化的生活境界,全在那个“核心意象”和“细节链条”的有机合成、生发的散文境界中透露和站立。从“树上的果子”和“路人内神通外鬼”来看,这显然一般状况下对家中的女性跟树木之间的比喻,就是那莫名背了黑锅的红杏,可是先生跳脱出来,用树上的果子形容“余”家有女初长成已创新意,又摆脱果子的静态刻板印象,把它们描绘得活蹦乱跳,内神通外鬼,也因此展现余光中作品中另外一个经常出现的特色――幽默感。那是一种让人慧心一笑的娱弄笔法,而不是像一般幽默剧滑稽愚蠢荒谬的可笑把戏。

  四、作品想象绮丽而多变

  以《听听那冷雨》为例,作品大量采用了比喻、对照、联想、烘托等表现手法,取得了良好的艺术效果。雨是一种十分常见的自然现象,下雨是所有人都有过的生活经历。但是,作家却能从这平常的生活经历入手,表现出自己独特的感受。从雨中的金门街到厦门街,想到金门到厦门;从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子、江南人,到杏花春雨江南;从杏花、春雨、江南,到方块字和中国古老的文化等等,作家极尽联想,而雨中的诸多感受――听觉、视觉、味觉、嗅觉等诸多感觉方式和奇妙的比喻、烘托,更加深了作家思乡情怀的表达与抒发,取得了良好的艺术效果。

  余光中的散文是除诗歌以外台湾文坛的又一重要收获,给后来的台湾文坛产生了重要影响。

余光中散文的特色 篇15

  在台湾文坛上,在大陆最广为人知、并为各界欣赏的作家大约只有余光中了。当年他仅凭一首小小的《乡愁》就赚得无数人的眼泪,至今仍令许多飘泊海外的游子为之唏嘘感慨、泪湿襟衫。黄维梁曾说余光中是“用紫色笔写诗,用金色笔写散文”,正所谓“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了。余光中自己也曾说过“散文与诗是我的双目,任缺其一,世界就不成立体。”散文在其心目中的分量可见一斑。他先后出版了散文集《高速的联想》、《左手的缪斯》、《记忆像铁轨一样长》、《凭一张地图》、《隔水呼渡》和《左手的掌纹》等数十种。其中,《听听那冷雨》和《我的四个假想敌》是其散文代表作。

  余光中在《剪掉散文的辫子》一文中说:“现代散文要讲究弹性、密度与质料。”所谓弹性是指对于各种语气能够兼容并蓄、融合无间的适应能力,以现代人的口语为节奏基础,在情境所需时,也不妨用一些欧化或文言文的句子,以及适时而出的方言或俚语,或是穿插典故。文章追求多元的弹性,语言文白互补,句法长短相济。在《我的四个假想敌》“靓仔”和“叻仔”是粤语,这让读者更真实的如临其境,在其他作品之中,更不时会采用年轻人经常和同侪间谈话时所用的非正式、在语法上可能也不正确的字句,也是同样的效果。密度则与物理上所言之密度,有异曲同工之妙,密度的要求,则是认为在一定的篇幅中,满足读者对于美感要求的份量,其中余光中先生运用了几个主要的方式达到了这个目标。

  其一是运用文字的稠密,也就是利用一些特别精选的字眼,来达成特别的意境,像是“咽过多少州多少郡的空寂”;也可以透过时空的压缩和景象的映衬、重叠、交替,让意象变得繁复,例如“每次写到全台北都睡着,而李贺自唐朝醒来”;或是小孩学习作文经常被强调,结构的首尾呼应,也能因为强化了文字的对读者的印象,达成密度的增加。至于余光中先生提及的第三个讲究点,质料指构成全篇散文的个别的字词的品质,几乎在先天上就决定了一篇散文的趣味境界高低只是写作散文的材料,需配合弹性、密度的运用才会显出光芒,能够借由刻意的培养达成进步的,其实还是密度和弹性最可能,质料比较因作者本身生活经历和思想透露出来,一旦人生经历有了大的转变,通常也容易在文字中表现。余光中的散文特色有以下几点:

  一、深含对故土的乡愁即中国意识

  他从故乡来,仍带著故乡的记忆;他曾涵泳在中国古典文学之中,读过强调中国美的作品,加深他对故乡的美感;他从旧大陆漂到台湾,接着又飘向新大陆的异域,因此他的作品具有浓郁、幽远、深广的意境和浓重的思乡之情。费孝通曾在《乡土中国》中指出:“中国社会,从基层上讲是乡土的,乡土性作为中国社会的本质属性之一,决定了这个民族对土地的重视与珍爱。”余光中就是这样一位具有浓重乡土情怀的作家。他1949年去台湾,二十五年背井离乡的经历化成了幽远、无法割舍的情思。因此,作品必然抒发作家思乡、恋土的情怀。这样以至于余光中的作品中经常会流露出对中国缠绵的情感,有时是直接的颂扬,有时却透过对其他文化未必是否定的非正面叙述来烘托出明显的中国意识。如《听听那冷雨》中“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杏花,春雨,江南。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海峡对岸的同胞只能在报纸的头条和揣测里思念着那片烟雨蒙蒙的故土。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时间把中华儿女隔在了海峡的两岸。夏志清在论文《余光中:怀国与乡愁的延续》中提到:“余光中所向往的中国并不是台湾,也不是共党统治下的大陆,而是唐诗中洋溢著‘菊香与兰香’的中国。”通过雨中幽远的情思,把作家对少年生活的回忆、中国大陆古老的文明、古诗画的意境与对现实生活的诸多感受,其中对故园、对乡土、对中国文化的赞美和追寻,像无尽的潮水一样涌来,创造出了幽远、深广的意境。

  二、以诗入文,典雅而富于弹性,有强烈的感觉性

  散文虽由文字构成,却有着诗一般的气质。作品的文字典雅而富于弹性,巧妙地融古典语汇与白话于一炉,具有极好的音乐感和节奏感。余光中具有良好的古典文学修养,又接受了系统的白话文的训练,在创作中自然得心应手,既注意运用长短相间的句式,又注意通过双声叠字来增强乐感和节奏感,而绵密的想象和意向,更进一步渲染了散文的情趣。如在其代表作《听听那冷雨》中,无论是大雨的滂沱,小雨的淅淅沥沥,再加上大量双声叠字――如“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么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罢沉沉地弹,徐徐地扣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再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使散文节奏明快,又典雅明丽。余光中不希望作品仅能够单纯由眼睛看到字,然后在脑海中构出图像,而希望透过人类本有的感官,具体的随著文字的`描绘感生出似乎是真实在读者身边发生的感觉性,以《听听那冷雨》为例,各种感官似乎完全的在感受着外在的变化,细心地带领我们去感觉那微妙又精准的意象。文字清雅淡然,美如诗文。结尾句“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尤为美轮美奂。

  三、字里行间有一种幽默感

  比喻和比拟在余先生的作品中也透露出不同凡响的新潮,富于变化,节奏感强,富于动态特征,完全的颠覆传统静态比拟,也不满足于单纯的明喻,更欣赏用隐喻,其中《我的四个假想敌》中,余光中把4个女儿的男友称为“四个假想敌”,形象地概括了父亲与女儿男友之间的必定的、永恒的矛盾;父亲对“假想敌”的种种想象、种种描述、种种议论全都自然生发;这些生发和种种细节群与那个处于细节核(核心意象)有机地构成了这篇学者散文的艺术整体和艺术情趣。散文作者的个性化叙述形象、智慧化的散文哲理、情趣化的生活境界,全在那个“核心意象”和“细节链条”的有机合成、生发的散文境界中透露和站立。从“树上的果子”和“路人内神通外鬼”来看,这显然一般状况下对家中的女性跟树木之间的比喻,就是那莫名背了黑锅的红杏,可是先生跳脱出来,用树上的果子形容“余”家有女初长成已创新意,又摆脱果子的静态刻板印象,把它们描绘得活蹦乱跳,内神通外鬼,也因此展现余光中作品中另外一个经常出现的特色――幽默感。那是一种让人慧心一笑的娱弄笔法,而不是像一般幽默剧滑稽愚蠢荒谬的可笑把戏。

  四、作品想象绮丽而多变

  以《听听那冷雨》为例,作品大量采用了比喻、对照、联想、烘托等表现手法,取得了良好的艺术效果。雨是一种十分常见的自然现象,下雨是所有人都有过的生活经历。但是,作家却能从这平常的生活经历入手,表现出自己独特的感受。从雨中的金门街到厦门街,想到金门到厦门;从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子、江南人,到杏花春雨江南;从杏花、春雨、江南,到方块字和中国古老的文化等等,作家极尽联想,而雨中的诸多感受――听觉、视觉、味觉、嗅觉等诸多感觉方式和奇妙的比喻、烘托,更加深了作家思乡情怀的表达与抒发,取得了良好的艺术效果。

  余光中的散文是除诗歌以外台湾文坛的又一重要收获,给后来的台湾文坛产生了重要影响。

余光中散文语言的特质 篇16

  余光中散文创作的理论集中体现在他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撰写的《剪掉散文的辫子》、《左手的缪思》、《杖底烟霞——山水游记的艺术》、《逍遥游·后记》、《我们需要几本书》、《散文的知性与感性》等一系列重要文章中。最应值得我们予以关注的,应该是他在《剪掉散文的辫子》一文中所提出的、关于散文应当具备的“弹性”“密度”和“质料”的理论观点。

  什么是“弹性”?余光中先生认为,“所谓‘弹性’是指这种散文对于各种语气能够兼容并包融和无间的高度及适应能力。文体和语气愈变化多姿,散文的弹性当然愈大;弹性愈大,则发展的可能性愈大,不至于迅趋僵化”。因此,在余先生的散文作品里,我们能经常遇到简洁浑成的文言,井然有序的西语,亲切自然的现代口语,这三者和谐融合,形成了一种张力结构,既保持着流畅的白话节奏,又呈现出充满弹性的语言风格。如“坐在参天的老橡树下,任南风拂动鬓发,宿醒中,听了一下午琐琐屑屑细细碎碎申申诉诉说说的鸟声,声在茂叶深处渗出漱出。他从来没有听过那样好听的鸣禽,也从未像那天那么想家。他说不出是知更还是画眉。鸣者自鸣。聆者欢喜赞叹地聆听。他坐在重重叠叠浓浓浅浅的绿思绿想中。他相信自己的发上淌得下沁凉的绿液。城春。城夏。草木何深深。泰山耸着。黄河流着。东方已有太多的伤心。又何必黯然,为几个希腊太妹?”(《塔》)这里有文言词语的运用,如“宿醒中”、“鸣者自鸣”、“聆者”、“草木何深深”;有文言诗词的化用,如“琐琐屑屑细细碎碎申申诉诉说说”、“重重叠叠浓浓浅浅”模拟李清照词《声声慢》中的词句;也有文言句式的运用,如“又何必黯然,为几个希腊太妹?”等,这些文言语体使语言显得典雅,抒发感情自由真切。也有西语的长短互用,更有俚语的亲切鲜活,读来感到长短句错落有致,节奏张弛有敛,音调轻重相间,由此实现了散文语言的多元且富有“弹性”。又如“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听听那冷雨》)这里是一个倒装句与插入句。原意是“雨在窗外喊谁”,并插入了“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作为雨滴的譬喻。“窗外在喊谁”是倒装句,且既可解为“在窗外喊谁”,又可解为“谁在窗外喊”。如此歧义、倒装又兼拟人,增加文意解读的乐趣与迷离的气氛。

  余光中说,“所谓‘密度’,是指这种散文对于美感要求的分量;分量愈重,当然密度愈大”。 “美感要求的分量”,显然是指他善于运用充满奇句新语、高度压缩密集的语言,在一定的篇幅里为读者提供足够的美感震撼。如:“古老的黄河,从史前的洪荒里已经失踪的星宿海里四千六百里,绕河套、撞龙门、过英雄进进出出的潼关一路朝山东奔来,从斛律金的牧歌李白的乐府里日夜流来,你饮过多少英雄的血,难民的泪,改过多少次道啊发过多少次泛涝,二十四史,哪一页没有你浊浪的回声?几曾见天下太平啊让河水终于澄清?”(《黄河一掬》),“从史前的洪荒里已经失踪的星宿海里四千六百里”这个新奇的语句,实际上要表达的是“从史前的洪荒年代里、已经失踪的星宿海里,走了四千六百里路”把时间和空间压缩起来,给读者塑造了一个巨大的美感空间。选取“潼关”、“牧歌”、“乐府诗”、“二十四史”等文化典故让人联想到黄河的历史文化积淀,增强语言的厚重感。“浊浪”、“澄清”意象,显然有他多重含义,两个反问把读者的思考带向悠远。又如“白。白。白。白外仍然是不分郡界不分州界的无疵的白⑴,那样六角的结晶体那样小心翼翼的精灵团⑵一英寸一英寸地接过去接成了千里的虚无⑶什么也不是的美丽,而新的雪花如亿万张降落伞⑷似地继续在降落,降落在洛矶山的蛋糕上⑸那边教堂的钟楼上⑹降落在人家电视的天线上⑺最后降落在我没戴帽子的发上⑻当我冲上街去张开双臂几乎想大嚷一声⑼结果只喃喃地说:冬啊冬啊你真的来了我要抱一大棒回去装在航空信封里⑽寄给她一种温柔的思念美丽的求救信号⑾说我已经成为山之囚后又成为雪之囚白色正将我围困。⑿”这段文字有个显著的特点:该断句时不断句该加标点的不加标点,任由思维恣意汪洋,读来很有气势,把“雪”写得酣畅淋漓;连用12个意向,从不同的角度写雪,写出了“雪”的丰富意蕴。余光中在《逍遥游·后记》写到:“我尝试着把中国的文字压缩,捶扁,拉长,磨利,把它拆开又拼拢,折来且叠去……”很显然,这里他是把写雪的文字“拉长”“拆开”,从而增强了他散文语言“美感要求的分量”。在余光中的许多散文中,他经常善于运用想象和通感,有效地丰富着作品的内涵和韵致,开启读者的颖悟和体验,来增强作品的审美“密度”。他把“山”想象成“蛋糕”:“落矶山峰已把它重吨的沉雄和苍古羽化成为几两重的一盘奶油蛋糕”(《丹佛城》);把“夏季”想象成“南瓜”,而“人”则变成“蝉”:“当夏季懒洋洋地长着,肥硕而迟钝如一只南瓜,而他,悠闲如一只蝉”(《塔》);如“落月的昏朦中,树影屋影融成一片灰蓬蓬的'温柔。”(《伐桂的前夕》),《听听那冷雨》这个题目就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

  再看看余光中散文语言的“质料”,按照余先生的说法,所谓“质料”,就是“指构成全篇散文的个别的字或词的品质”。(《剪掉散文的辫子》)。请看他在《南太基》一文中是如何将“风”写的质地有形的:“仍有十几只,追随船尾翻滚的白浪,有时急骤地俯冲,争啄水中的食物。怪可怜的芭蕾舞女,黄喙白羽,洁净而且窈窕,正张开遒劲有力的翅膀,循最轻灵最柔美的曲线,在风的背上有节奏地溜冰。风的背很阔,很冰。风的舌有咸水的腥气。乌衣巫的瓶中,夜,愈酿愈浓。北纬四十一度的洋面,仍有一层翳翳毛玻璃的什么,在抵抗黑暗的冻结。”先是用“海鸥”来写“风”,乍看起来是写的“海鸥”,其实写的是“风”,“循最轻灵最柔美的曲线,在风的背上有节奏地溜冰”写出了“风”的形状;风有“背”吗?风有“舌”吗?在余先生看来,风是有“背”有“舌”的。毛玻璃像风吗?夜的海面上的风的确像毛玻璃。余先生通过通感、比喻和细致的描绘,把“风”这个无形的很柔的东西写得有型可感。再看看他在《丹佛城》一文的开头写到:“城,是一片孤城。山,是万仞石山。城在新的西域。西域在新的大陆。新大陆在一九六九年的初秋。你问:谁是张謇?所有的白杨都在风中摇头,萧萧。但即使是新大陆也不太新了。四百年前,还是红番出没地,侠隐与阿拉伯火的武士纵马扬戈,呼啸而过。”写的景色是多么地空阔辽远,句式遣词是多么地有气势,“所有的白杨都在风中摇头,萧萧”,句式独特,语气铿锵,神形兼备;余光中尤其擅长于动词的妙用,他能将恰当的动词用在最合适的地方,使作品充满奇思妙想,新意迭出。“我说:‘这里离河水还是太远,再走近些好吗?我想摸一下河水。’”(《黄河一掬》)“一拉窗帷,那么一大幅皎白迎面给我一掴,打得我猛抽一口气。”(《丹佛城》)“我们的白豹追上去,猛烈地扑食公路。远处的风景向两侧闪避。近处的风景,躲不及的,反向挡风玻璃迎而泼过来,溅你一脸的草香和绿。”(《咦呵西部》);余光中散文中使用得最多的手法之一是反复、排比,在他的每一篇散文里几乎都运用了词语、句子,甚至是段落的反复。如“她来后,她来后便是后,和我同御这水晶的江山。她来后,一定带她来塔顶,接受寂寞国臣民的欢呼,铜像和石碑的欢呼,接受两军铁炮冥冥的致敬,鼓角齐奏,鬼雄悲壮的军歌。她来后,一定要带她去那张公园椅上,告诉她,他如何坐在那椅上,读她的信。也要她去抚摸街角的那个信箱,那是他所有航空信的起站。她来后,一定要带她去那家德国餐馆,要她也尝尝,那种冰人肺腑的芳冽,他想。她来后。她来后。她来后。……”这种手法的运用,不仅真实地记录了作者当时内心的复杂情绪,而且起到了很好地结构篇章、和谐音节的作用,使作品具有诗的韵律,具有一咏三叹的修辞效果。

余光中散文的语言特质 篇17

  余光中散文创作的理论集中体现在他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撰写的《剪掉散文的辫子》、《左手的缪思》、《杖底烟霞——山水游记的艺术》、《逍遥游·后记》、《我们需要几本书》、《散文的知性与感性》等一系列重要文章中。最应值得我们予以关注的,应该是他在《剪掉散文的辫子》一文中所提出的、关于散文应当具备的“弹性”“密度”和“质料”的理论观点。

  什么是“弹性”?余光中先生认为,“所谓‘弹性’是指这种散文对于各种语气能够兼容并包融和无间的高度及适应能力。文体和语气愈变化多姿,散文的弹性当然愈大;弹性愈大,则发展的可能性愈大,不至于迅趋僵化”。因此,在余先生的散文作品里,我们能经常遇到简洁浑成的文言,井然有序的西语,亲切自然的现代口语,这三者和谐融合,形成了一种张力结构,既保持着流畅的白话节奏,又呈现出充满弹性的语言风格。如“坐在参天的老橡树下,任南风拂动鬓发,宿醒中,听了一下午琐琐屑屑细细碎碎申申诉诉说说的鸟声,声在茂叶深处渗出漱出。他从来没有听过那样好听的鸣禽,也从未像那天那么想家。他说不出是知更还是画眉。鸣者自鸣。聆者欢喜赞叹地聆听。他坐在重重叠叠浓浓浅浅的绿思绿想中。他相信自己的发上淌得下沁凉的绿液。城春。城夏。草木何深深。泰山耸着。黄河流着。

  东方已有太多的伤心。又何必黯然,为几个希腊太妹?”(《塔》)这里有文言词语的运用,如“宿醒中”、“鸣者自鸣”、“聆者”、“草木何深深”;有文言诗词的化用,如“琐琐屑屑细细碎碎申申诉诉说说”、“重重叠叠浓浓浅浅”模拟李清照词《声声慢》中的词句;也有文言句式的运用,如“又何必黯然,为几个希腊太妹?”等,这些文言语体使语言显得典雅,抒发感情自由真切。也有西语的长短互用,更有俚语的亲切鲜活,读来感到长短句错落有致,节奏张弛有敛,音调轻重相间,由此实现了散文语言的多元且富有“弹性”。又如“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听听那冷雨》)这里是一个倒装句与插入句。原意是“雨在窗外喊谁”,并插入了“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作为雨滴的譬喻。“窗外在喊谁”是倒装句,且既可解为“在窗外喊谁”,又可解为“谁在窗外喊”。如此歧义、倒装又兼拟人,增加文意解读的乐趣与迷离的气氛。

  余光中说,“所谓‘密度’,是指这种散文对于美感要求的分量;分量愈重,当然密度愈大”。 “美感要求的分量”,显然是指他善于运用充满奇句新语、高度压缩密集的语言,在一定的篇幅里为读者提供足够的`美感震撼。如:“古老的黄河,从史前的洪荒里已经失踪的星宿海里四千六百里,绕河套、撞龙门、过英雄进进出出的潼关一路朝山东奔来,从斛律金的牧歌李白的乐府里日夜流来,你饮过多少英雄的血,难民的泪,改过多少次道啊发过多少次泛涝,二十四史,哪一页没有你浊浪的回声?几曾见天下太平啊让河水终于澄清?”(《黄河一掬》),“从史前的洪荒里已经失踪的星宿海里四千六百里”这个新奇的语句,实际上要表达的是“从史前的洪荒年代里、已经失踪的星宿海里,走了四千六百里路”把时间和空间压缩起来,给读者塑造了一个巨大的美感空间。选取“潼关”、“牧歌”、“乐府诗”、“二十四史”等文化典故让人联想到黄河的历史文化积淀,增强语言的厚重感。“浊浪”、“澄清”意象,显然有他多重含义,两个反问把读者的思考带向悠远。又如“白。白。白。白外仍然是不分郡界不分州界的无疵的白,那样六角的结晶体那样小心翼翼的精灵团⑵一英寸一英寸地接过去接成了千里的虚无⑶什么也不是的美丽,而新的雪花如亿万张降落伞⑷似地继续在降落,降落在洛矶山的蛋糕上⑸那边教堂的钟楼上⑹降落在人家电视的天线。最后降落在我没戴帽子的发上⑻当我冲上街去张开双臂几乎想大嚷一声⑼结果只喃喃地说:冬啊冬啊你真的来了我要抱一大棒回去装在航空信封里⑽寄给她一种温柔的思念美丽的求救信号⑾说我已经成为山之囚后又成为雪之囚白色正将我围困。⑿”这段文字有个显著的特点:该断句时不断句该加标点的不加标点,任由思维恣意汪洋,读来很有气势,把“雪”写得酣畅淋漓;连用12个意向,从不同的角度写雪,写出了“雪”的丰富意蕴。余光中在《逍遥游·后记》写到:“我尝试着把中国的文字压缩,捶扁,拉长,磨利,把它拆开又拼拢,折来且叠去……”很显然,这里他是把写雪的文字“拉长”“拆开”,从而增强了他散文语言“美感要求的分量”。在余光中的许多散文中,他经常善于运用想象和通感,有效地丰富着作品的内涵和韵致,开启读者的颖悟和体验,来增强作品的审美“密度”。他把“山”想象成“蛋糕”:“落矶山峰已把它重吨的沉雄和苍古羽化成为几两重的一盘奶油蛋糕”(《丹佛城》);把“夏季”想象成“南瓜”,而“人”则变成“蝉”:“当夏季懒洋洋地长着,肥硕而迟钝如一只南瓜,而他,悠闲如一只蝉”(《塔》);如“落月的昏朦中,树影屋影融成一片灰蓬蓬的温柔。”(《伐桂的前夕》),《听听那冷雨》这个题目就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

  再看看余光中散文语言的“质料”,按照余先生的说法,所谓“质料”,就是“指构成全篇散文的个别的字或词的品质”。(《剪掉散文的辫子》)。请看他在《南太基》一文中是如何将“风”写的质地有形的:“仍有十几只,追随船尾翻滚的白浪,有时急骤地俯冲,争啄水中的食物。怪可怜的芭蕾舞女,黄喙白羽,洁净而且窈窕,正张开遒劲有力的翅膀,循最轻灵最柔美的曲线,在风的背上有节奏地溜冰。风的背很阔,很冰。风的舌有咸水的腥气。乌衣巫的瓶中,夜,愈酿愈浓。北纬四十一度的洋面,仍有一层翳翳毛玻璃的什么,在抵抗黑暗的冻结。”先是用“海鸥”来写“风”,乍看起来是写的“海鸥”,其实写的是“风”,“循最轻灵最柔美的曲线,在风的背上有节奏地溜冰”写出了“风”的形状;风有“背”吗?风有“舌”吗?在余先生看来,风是有“背”有“舌”的。毛玻璃像风吗?夜的海面上的风的确像毛玻璃。余先生通过通感、比喻和细致的描绘,把“风”这个无形的很柔的东西写得有型可感。

  再看看他在《丹佛城》一文的开头写到:“城,是一片孤城。山,是万仞石山。城在新的西域。西域在新的大陆。新大陆在一九六九年的初秋。你问:谁是张謇?所有的白杨都在风中摇头,萧萧。但即使是新大陆也不太新了。四百年前,还是红番出没地,侠隐与阿拉伯火的武士纵马扬戈,呼啸而过。”写的景色是多么地空阔辽远,句式遣词是多么地有气势,“所有的白杨都在风中摇头,萧萧”,句式独特,语气铿锵,神形兼备;余光中尤其擅长于动词的妙用,他能将恰当的动词用在最合适的地方,使作品充满奇思妙想,新意迭出。“我说:‘这里离河水还是太远,再走近些好吗?我想摸一下河水。’”(《黄河一掬》)“一拉窗帷,那么一大幅皎白迎面给我一掴,打得我猛抽一口气。”(《丹佛城》)“我们的白豹追上去,猛烈地扑食公路。远处的风景向两侧闪避。近处的风景,躲不及的,反向挡风玻璃迎而泼过来,溅你一脸的草香和绿。”(《咦呵西部》);余光中散文中使用得最多的手法之一是反复、排比,在他的每一篇散文里几乎都运用了词语、句子,甚至是段落的反复。如“她来后,她来后便是后,和我同御这水晶的江山。她来后,一定带她来塔顶,接受寂寞国臣民的欢呼,铜像和石碑的欢呼,接受两军铁炮冥冥的致敬,鼓角齐奏,鬼雄悲壮的军歌。她来后,一定要带她去那张公园椅上,告诉她,他如何坐在那椅上,读她的信。也要她去抚摸街角的那个信箱,那是他所有航空信的起站。她来后,一定要带她去那家德国餐馆,要她也尝尝,那种冰人肺腑的芳冽,他想。她来后。她来后。她来后。……”这种手法的运用,不仅真实地记录了作者当时内心的复杂情绪,而且起到了很好地结构篇章、和谐音节的作用,使作品具有诗的韵律,具有一咏三叹的修辞效果。

余光中散文的主要内容 篇18

  一、对景物精心的描摹,情景交融,浑然一体,充满了淡淡的乡愁。

  《沙田山居》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居室四周海水群山变幻莫测的景色。描绘“千亩蓝田”的海,“禅机深藏的高僧,轻易不开口”的山,“黄铜烧成赤金又化作紫灰与青烟”的晚霞,“弥漫”的云烟雾气,“咆哮翻腾”的风,以及火车的轰鸣。作者充满激情地道来,最后以诗句结尾,与开头相照应。可谓风景与人相看不厌。在作者深情款款的笔触下。山水似人、山水更亲人。拟人化的语言风致达到了禅宗“去留无踪”的化境,因而。“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山已经代我答了。其实山并未回答,是鸟代山答了,是虫,是松风代山答了”。山还可以是高僧,山亦可以是村女,在山的厚重里潜伏着欲望的躁动和不安。而当云烟飘渺时。山又成了可与作者联袂的神仙!在此,人山坐忘,融为一体。全文以“站在阳台上看风景”为线索,将不同美景尽揽胸中,谋篇布局,浑然一体,这也为文中细致的描写和充分的表现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成功地表达出作品主题和作者那份乡愁。

  文章的情和景融为一体,一切景语皆情语。除了直接的抒情外,那景物描写中更包含了作者的'深情,作者赞美祖国河山的壮丽秀美,但更深沉的是文中浓浓的乡愁和对祖国统一的渴盼。本文发表于1987年,那时香港还没有回归,作者站在他那似家非家的阳台上,望着“大陆的莽莽苍苍”,必然会心潮澎湃,特别是结尾处的语句,“湘云之后是楚烟,山长水远。五千载与八万万,全在那里面……”那里面是什么呢?我们仿佛感受到了作者那颗跳动着的心,那种爱乡,思乡,想回到祖国怀抱中的急切心情,由此带给读者的也是感情上的强烈共鸣。如果我们再看看他的那首《乡愁》,就更能感受到他那一以贯之的思乡情怀。全文不着一字乡愁,却处处是乡愁。

  二、叠字叠句的音韵美,化古求新,别具一格。

  读《听听那冷雨》还可以感受到余光中对散文艺术的多方面探索。他努力开拓散文“可读性”的范围。为此,他十分注意词语的音韵美,化古求新,别具一格。叠字叠句的用法在他笔下出神入化了,让人一看便不禁吟哦。余光中对李清照的词风是偏爱的,“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则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这句话师承《声声慢》,但他更注重的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发展。这句,“譬如凭空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沦沦,淅沥淅沥淅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叠字连绵,表态、动态、声响三番俱出,把“雨”字的质感写活了。另外,《沙田山居》大量的叠词的运用也加强了语言的节奏感:灿灿、姗姗、碧湛湛、阴森森、莽莽苍苍、零零落落、远远近近、朝朝暮暮等。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善用叠字,“诗化”散句,似乎也可称作 “余光中现象”,读起来有醉人的韵味,那巧构的谐音辞格又毅出一连串的遐想。再如“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个万伞”一句,“山”、“伞”湘谐,借喻妥帖,寄寓着无尽的忧思与遗憾。桐城文人“因声求气”的观点,在余光中的散文里得到的印证和发展。

  有时,作者也排出个把长句,但不累赘,仿佛如歌的行板。他拿手的还是让短语、短句参差跳跃产生出珠落玉盘的效果,读这句便知此说不谬:“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不仅可诵简直可唱了。人们得到了启示:诗句要有节奏,散句也要有节奏;而这节奏千变万幻,调度得当便是艺术。

  同类语或近义词的连用在文中也不乏见。“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一下子扫过万千山水,大陆风情,如数家珍。再看这句;“大陆上的秋天,天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更笼上一层凄迷。一字之别,入木三分。

  三、语言的细腻准确,多种表现手法杂糅其间。

  余光中是一位诗人,他的文章可以说是诗化了的散文。作者犹如拿着马良的神笔在绘着祖国的壮丽山河,看那“最远的翠微淡成一袅青烟”,“山影黑沉沉睡去”,“千山磅礴的来势如压”,“掀翻海水,吐着白浪”等等,无不如诗如画。

  拟人、比喻、排比等修辞手法的使用让景物都有了灵性,给人以丰富的想象与美感。“海被风吹成了千亩蓝田,无数的百合此开彼落”、“山谷是一个爱音乐的村女”、“我登上讲坛说道,烟云都穿窗探首来旁听”、“马远夏圭的长幅横批,任风吹,任鹰飞,任渺渺之目舒展来回”等等,从全文看,作者完全把笔下的景物当作有情感的人来写,表现它的喜、怒、哀、乐,我们仿佛感受到了作者那份人与自然对话的真诚,那份喜悦,那份欣赏,那份赞美,那份依恋,所有景物都脉脉含情,充满了诱惑,难怪作者深入其中,尽情享受。

  余光中把散文与诗比作自己的左右手,称自己的散文是“左手的缪斯”,然而这左手的写作丝毫不逊色于诗歌,我们从他的散文之中就感受到了诗的韵味,同时我们又深深地感受到那诗一般的眷恋故土,情牵祖国的民族感情。

余光中写女儿的散文 篇19

写给未来的你

余光中

  孩子,我希望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你可以是农民,可以是工程师,可以是演员,可以是流浪汉,但你必须是个理想主义者。

  童年,我们讲英雄故事给你听,并不是一定要你成为英雄,而是希望你具有纯正的品格。

  少年,我们让你接触诗歌、绘画、音乐,是为了让你的心灵填满高尚的情趣。

  这些高尚的情趣会支撑你的一生,使你在最严酷的冬天也不会忘记玫瑰的芳香。

  理想会使人出众。

  孩子,不要为自己的外形担忧。

  理想纯洁你的气质,而最美貌的女人也会因为庸俗而令人生厌。

  通向理想的途径往往不尽如人意,而你亦会为此受尽磨难。

  但是,孩子,你尽管去争取,理想主义者的结局悲壮而绝不可怜。

  在貌似坎坷的人生里,你会结识许多智者和君子,你会见到许多旁人无法遇到的风景和奇迹。

  选择平庸虽然稳妥,但绝无色彩。

  不要为蝇头小利放弃自己的理想,不要为某种潮流而改换自己的信念。

  物质世界的外表太过复杂,你要懂得如何去拒绝虚荣的诱惑。

  理想不是实惠的东西,它往往不能带给你尘世的'享受。

  因此你必须习惯无人欣赏,学会精神享受,学会与他人不同。

  其次,孩子,我希望你是个踏实的人。

  人生太过短促,而虚的东西又太多,你很容易眼花缭乱,最终一事无成。

  如果你是个美貌的女孩,年轻的时候会有许多男性宠你,你得到的东西太过容易,这会使你流于浅薄和虚浮;

  如果你是个极聪明的男孩,又会以为自己能够成就许多大事而流于轻佻。

  记住,每个人的能力有限,我们活在世上能做好一件事足矣。

  写好一本书,做好一个主妇。

  不要轻视平凡的人,不要投机取巧,不要攻击自己做不到的事。

  你长大后会知道,做好一件事太难,但绝不要放弃。

  你要懂得和珍惜感情。

  不管男人女人,不管墙内墙外,相交一场实在不易。

  交友的过程会有误会和摩擦,但想一想,偌大世界,有缘结伴而行的能有几人?

  你要明白朋友终会离去,生活中能有人伴在身边,听你倾谈,倾谈给你听,就应该感激。

  要爱自己和爱他人,要懂自己和懂他人。

  你的心要如溪水般柔软,你的眼波要像春天般明媚。

  你要会流泪,会孤身一人坐在黑暗中听伤感的音乐。

  你要懂得欣赏悲剧,悲剧能丰富你的心灵。

  希望你不要媚俗。

  你是个独立的人,无人能抹杀你的独立性,除非你向世俗妥协。

  要学会欣赏真,要在重重面具下看到真。

  世上圆滑标准的人很多,但出类拔萃的人极少。而往往出类拔萃又隐藏在卑琐狂荡之下。

  在形式上我们无法与既定的世俗争斗,而在内心我们都是自己的国王。

  如果你的脸上出现谄媚的笑容,我将会羞愧地掩面而去。

  世俗的许多东西虽耀眼却无价值,不要把自己置于大众的天平上,不然你会因此无所适从,人云亦云。

  在具体的做人上,我希望你不要打断别人的谈话,不要娇气十足。

  你每天至少要拿出两小时来读书,要回信写信给你的朋友。

  不要老是想着别人应该为你做些什么,而要想着怎么去帮助他人。

  借他人的东西要还,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恩惠。

  要记住,别人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自己的东西,再差也是自己的。

  孩子,还有一件事,虽然做起来很难,但相当重要,这就是要有勇气正视自己的缺点。

  你会一年年地长大,会渐渐遇到比你强、比你优秀的人,会发现自己身上有许多你所厌恶的缺点。

  这会使你沮丧和自卑。

  但你一定要正视它,不要躲避,要一点点地加以改正。

  战胜自己比征服他人还要艰巨和有意义。

  不管世界潮流如何变化,但人的优秀品质却是永恒的:正直、勇敢、独立。

  我希望你是一个优秀的人。

  余光中简介

  1928 年出生于南京,祖籍福建永春。母亲原籍江苏武进,故也自称“江南人”。 1952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1959年获美国爱荷华大学( LOWA )艺术硕士。先后任教台湾东吴大学、台湾师范大学、台湾大学、台湾政治大学。其间两度应美国国务院邀请,赴美国多家大学任客座教授。1972 年任台湾政治大学西语系教授兼主任。1974年至1985 年任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教授。 1985年至今,任台湾中山大学教授及讲座教授,其中有六年时间兼任文学院院长及外文研究所所长。 余光中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自称为自己写作的“四度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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